于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胜利是唯一的强心剂。他们甘之如饴,抓住它,就像是抓住了明天。
苏恩齐说:“你觉得我会在意?我亲眼见证末世的开始,这七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们本该有更好的事情去做,建设城市,辅佐防御,哪一个都比举着牌子喊口号好。”
“……”苏良把脏了的药丸丢进垃圾桶,讲,“医生都和我说了,您不要再熬夜再受累了。”
苏恩齐靠着座椅,笑了两声:“那我还说,大家都不要死呢。这有的选么?暂时死不掉就够了。”
苏良道:“那或许,您可以考虑让陆上将分担一下?您……”
他顿住了。
——苏恩齐看着他,浑浊的眼中似有什么在燃烧,咄咄逼人。
“苏良,”苏恩齐一字一顿道,“你也觉得,我不够资格再指挥了吗?”
苏良站直身体,回答:“我只是认为您需要重视健康。”
“回答我的问题。”苏恩齐盯着他,“苏良上校,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不够资格指挥了?”
办公室内是寒冰般的沉默。
“……不,我不这么觉得。”苏良缓缓道,“战争中谁也无法保证十全十美,谁都当不了常胜将军,更何况是面对难以琢磨的怪物。这数十年来您做得非常优秀,是联盟的中流砥柱,也是……我的榜样与偶像。但是——”
他话锋一转:“但是——陆上将太特殊了,他不单有军事天赋,更是怪物的天敌,为战争而生,您是他的老师,想必比我更明白这一点。他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我认为,可以适当分让更多的权力给他。我不认为是您不够资格,只不过他做得更好。”
他又犹豫着补充:“况且,目前您的健康情况也……不太乐观。”
苏恩齐沉默地看着他。
他无表情时,眼尾与嘴角的皱纹是很明显的,往下耷拉,无法遮盖。好在他习惯性保持了笔挺的坐姿,让他不至于看上去太苍老。
他说:“你真的觉得,该把所有权力给他吗?”
“也不是全部,”苏良下意识说,“一部分吧。”
“这样分散兵权只会造成混乱,我和他总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苏恩齐说,“你知道么,在这个时代,兵权就是一切,足以越过所有政治、法律、道德和传统,就连所谓的规则都是个笑话。”
他微昂起下巴,几乎是倨傲道:“有兵权的才是话事人。真要论权力,在我和陆上将面前,柴永宁主席屁都不是。”
这话大逆不道狂妄至极,苏良猛地一惊。
苏恩齐继续说:“要给他主城的指挥权,就是给全部,把一切拱手相让。我再问一次,你真的觉得该把所有权力给他吗?应该吗?”
苏良刚想回答,陆上将足以胜任,一个想法却电光火石地掠过:为什么苏恩齐要这么问?他该比任何人都了解陆听寒的天赋,除非是另一个意思……
那想法太不可思议,让他睁大眼:“难道您、您是不信任陆上将……?!”
不是不信任实力。
而是不信任那一个人。
“他当过深渊监视者,直到现在都要定期做心理评估,评估师都是我的人。”苏恩齐定定地看着苏良,“联盟主席手无实权,我是唯一能制约他的那个人,你让我把权力拱手相让?是想让他随意篡改评估结果吗,是想让他为所欲为吗?”
他这一番话太语出惊人。
苏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苏恩齐、从陆听寒的老师、朋友兼战友口中听到这论点。
明明苏恩齐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相信陆听寒的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或许,陆听寒也是如此。
苏良瞠目结舌:“我还以为……”
“你要说陆听寒本人,我绝对是百分百信任的。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有多想守住城市,也看到了他的一切付出。”苏恩齐淡淡道,“可是,当我一次次见到失去理智的监视者,就在想,万一呢?我们赌不起这个可能性。”
他又说:“我相信他的决心,支持他当指挥官,我不想失去他,必要时我愿意替他去死。但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决不允许他独掌兵权。”他再次昂了昂下巴,“我还宝刀未老呢。绕过我这一关?没有可能。”
苏良讲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