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压在苍盐海上空的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重新洒向寂月宫。
宽敞又华丽的寝殿内,向来高高在上的月尊大人坐在地上,本该属于他的大床上则躺着一位少女。
那是个容色极为出众的女孩子,皮肤莹白如雪,发丝乌黑发亮,楚楚动人的小脸约莫只有巴掌大。
她闭着眼睡得不太好,长而翘的睫毛湿漉漉,时不时有泪珠从眼尾滑落,在暗红色的软枕上洇开一朵小花。
“咳……”
她咳了一声,细眉皱起,眼尾又一滴泪滑落。
大抵是睡得不舒服,她动了动想翻身,但一只手被人抓着,便没能成功。
豪华大床旁,东方青苍盘腿坐在地毯上,一只手捏着少女纤细的胳膊,另一只手挖了点药膏抹向少女青紫的手腕。
药膏有些粘稠,要揉开才更快见效。
他没做过这种事,下手的力道便无法控制,手指刚按过去,少女便疼得缩了缩手。
真麻烦!
东方青苍放轻力道继续,单薄的嘴唇越抿越紧,冷峻的面上写满了不耐烦之色。
他不过是拉了下她的手腕罢了,竟青紫了一圈。
这样一株脆弱无用的菟丝草,若不是身怀女娲神石,怕是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吧。
除了哭真是半点本事都没有。
他都把床让给她了,还让她盖着充满他气息的被子,她还哭什么?
东方青苍将上好药的细胳膊没好气地塞回被子里,再将剩下的药膏丢到一边,双手抱胸靠在床边生气。
早知用了共情术心情也不能变好,还不如不用。
现在好了,心情依旧很糟,床也没得睡了。
夜还很长,没那么快天亮。
东方青苍靠在床边,本以为今夜又是一个无法入眠的长夜,没想到片刻后他竟沉沉睡了过去。
庭院中的石榴开了几朵,花色艳丽,是暗沉沉的寂月宫中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东方青苍不喜欢任何刺眼明亮的东西,偌大的寂月宫以暗色调为主,从宫娥到侍卫,人人都是一袭黑。
这石榴树没被铲掉,人人都觉得稀奇。
而人人都不知,甚至与月尊大人最亲近的觞阙都不知,这棵石榴树,是东方青苍亲手栽下的。
那是数万年前的事了。
彼时,东方青苍还年幼,爱说爱笑,活泼贪玩,常常跑到宫外去。
有一日,他在忘川河边捡到一团干枯的须须,本想带回去给小鸟做个窝,没想到一场雨后,枯黄打卷的须须舒展变绿,没过多久变成一个呆呆傻傻的女孩子。
花花草草都很脆弱,许是如此,成精后也不太聪明。
“你是菟丝草,喜欢缠在别人身上,那你就叫丝箩吧。”
她忘了自己的名字,东方青苍便给她取了一个。
是了。
丝箩的名字,是东方青苍取的。
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些久远到几乎被所有人忘却的往事,随着她回到旧地,一切都在慢慢想起。
少女从睡梦中睁开眼,明白了自己为何在发现东方青苍会死后那么伤心。
菟丝草天性慕强,一个主人没了,立刻便可以追随新的主人,她不该伤心到难以自制才对。
原来不是无缘无故的亲近,也并非无条件的顺从,是她与东方青苍早就相识。
昊天塔不是初见,是重逢,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