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榆树下,张忘书写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将毛笔掷于案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毫无形象可言。
士大夫讲究礼仪,举手投足之间,都要优雅从容。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那是基本要求。
张忘这个伸懒腰的动作,在家教严格的士族家中,起码要打上十戒尺,教训一番。
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懒散的动作,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在百姓眼里,这个翩翩少年就是长得白净了些,容貌英俊了些,书读得多了些,其他的,跟自家儿孙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张忘站起身来,四下里抱拳转了一遭,眼睛笑眯眯弯成了月牙儿:“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鸡也不叫了,狗也不咬了,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再不过来为难我,我可就要跑了啊。”
围观的百姓,听了他的话,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正在暗暗打量他的贾诩,也不由微微一笑。
这张忘自诩一身才华,张嘴却是百姓家常话,没有一句之乎者也,配上他懒散的动作,和煦的笑容,轻而易举就拉近了和百姓之间的距离。
十六岁的少年,已经熟稔了为人处世的手段,当真不容易。
张忘等百姓的笑声停了,这才继续说道:“小子张忘,巴山蜀郡人士,数日前落难至此。承蒙华阴杨氏伸出援手,有了遮风避雨之所。承蒙诸位乡亲父老慷慨解囊,有了今日的衣食无忧。在此,小子先行谢过大家的深情厚义。”
说完话,他向着人群,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行商富贾,俱都深深地鞠了一躬。
围观的百姓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生活,地位低下,平日里能和士族子弟说句话,都能和人夸耀半天,此时生生受了读书人一礼,脸上顿时间大放光彩。
只是他们大多嘴笨口拙,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场面话,只能乱糟糟地作揖回礼,连说:“不敢当”。
这个“不敢当”,也是发自肺腑。
张忘平日吃住都在华阴杨家,这些百姓唯一做的,不过就是你给一个鸡蛋,他给一碗井水,好让这少年在榆树下久呆时,不至于饿着渴着罢了。
张忘鞠躬完毕,继续说道:“今日还是老规矩,谁要是能拿出一样天生地养之物,让我分辨不出它的来历或用途,我便教他一样点石成金的手艺。”
围观的百姓一阵骚动,互相望了一眼,想知道今日又有谁想来挑战不可能。
人群中,一个行商了喊了句:“小张郎,一连数日,都没人能为难住你,你这点石成金的手艺,谁知道是真是假?”
张忘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道:“数日前,有个西凉行商从此路过,给我带来了我仰慕之人的消息,于是我给了他一个写有烧炭之法的竹简。五日后,他用我教的方法,烧制出三千斤黑炭,卖了一余万钱。华阴县知道这件事的百姓,当不在少数吧?”
“不错,那行商卖完炭,还专程前来谢过小郎君,当时我就在场。”
一位花白胡子的老汉站了出来,大声说道:“一万枚五铢钱,装了整整一筐,那胡商全都拿来送给小郎君当作谢礼,小郎君硬是一文钱都没要。”
“哇!一万枚五铢,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一万枚五铢钱全都送给小郎君做谢礼,那行商倒是大方!”
“大方个屁,若无小郎君教他本事,他一块炭也烧不出来。有了这个本事,他回去后想挣多少挣多少,一万钱做谢礼,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卖肉的屠夫诧异道:“小郎君,一万枚五铢钱啊,买俺猪肉能买六七百斤。他白送你,你为什么不要?”
张忘笑道:“因为他卖给我那个消息,价值千金。”
贾诩下意识地捋了捋胡须,心说这张忘口中的仰慕之人,难道就是我?他送出烧炭之法换来的消息,难道就是我去长安访友的消息?
这个消息价值千金?疯了吧?你给我一万钱,哪怕是去茅厕,我都愿意提前告诉你一声。
张忘等众人安静下来,笑道:“既然大家不再怀疑我的本事,那我们就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指向石案上刚刚书写完毕的竹简,说道:“我会二十二种酿醋之法,已经写好了一种在这竹简之上,就看谁有这个本事拿走了。此法绝对可行,若有一分虚假,我愿自带枷锁,进县衙大牢里去蹲上半年。”
“什么?酿醋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