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心道,她一个二世为人的聪明些也就罢了。凌腾这小子,天资真是叫人嫉妒。赵长卿不动声色,只管道,&ldo;腾表兄若有好法子,只管跟我说。我不是想闹得阖府不宁的性子,不过,二舅母与三表姐的为人想必表兄也是知道的,天底下的好事,不是哪家独占的。我有我的理,我要也只要自己的东西。&rdo;她并非不讲理的性子,但,也绝不再好欺。哪怕凌二太太凌三姐一对大小泼妇。赵长卿既然敢来,就不惧她们。&ldo;妹妹只管放心。祖父的琴是祖上传下来的,那琴不错,怎么也值个三百两。围棋是正宗的云子,也值上百两。&rdo;凌腾笑容不变,温声道,&ldo;我不是头一天知道那两件东西的价值,跟妹妹说这个,不是说妹妹占了便宜。这几年,咱们兄妹相处,我知道妹妹是个能安下心念书的人。祖父这里的书,除了我,也只给妹妹看。&rdo;&ldo;我姐不一样,她学琴棋书画,无非是为了炫耀而已。这几年,跟着家里的先生,样样都学,样样寻常。&rdo;凌腾道,&ldo;这样好的东西,给了妹妹,才不算糟蹋。&rdo;赵长卿道,&ldo;物华珍宝,有德者居之。我虽不敢称有德者,不过,东西在我手里也不算委屈。&rdo;凌腾温声道,&ldo;如此,不知能否劳烦妹妹与我一并在祖父面前说清楚此事。&rdo;原来,凌腾是这样想的。赵长卿思量片刻,道,&ldo;叫祖父做个中间人撕扯清,倒也不错。只是表兄瞒着二舅母这样做,岂不是要被二舅母责怪?&rdo;话一出口,赵长卿就后悔了,管他凌腾是死是活,反正不叫她吃亏便好。果然,凌腾一笑,&ldo;妹妹担心我?&rdo;赵长卿恨不能自抽耳光,道,&ldo;你就权当没听见吧。&rdo;凌腾笑,&ldo;已是听到了,如何能自欺欺人呢?&rdo;见赵长卿脸上似有不悦,凌腾见好就收,不再多说,道,&ldo;我去请了祖父来,妹妹稍等片刻。&rdo;赵长卿颌首。☆、凌腾的确是有着一流的口才与手腕。他的目光远比其母姐要长远许多,凌腾清楚的知道,亲戚情分比十几两银子更重要。何况,凌三姐本应吃个教训。凌太爷向来对这个孙子宠爱有加,赵长卿在书房等待片刻,凌腾便将凌太爷请了过来。凌太爷笑呵呵地,&ldo;什么事要跟我说,还这样神神秘秘的?&rdo;他也向来喜欢赵长卿,见赵长卿也在,不禁笑道,&ldo;你们兄妹两个倒是亲近。&rdo;凌腾请祖父上坐了,笑道,&ldo;正是有件不大不小的事,要跟祖父说,还得求祖父做个仲裁才好。&rdo;凌太爷心情正好,笑,&ldo;莫不是兄妹两个吵嘴了?这不必问,定是腾哥儿你的不是,你较卿丫头大,该让着妹妹。&rdo;凌腾笑,&ldo;祖父借给我的琴,我拿回来了。&rdo;凌太爷问,&ldo;你不用了吗?&rdo;凌腾道,&ldo;想跟祖父说的事,正是跟琴有关。&rdo;接着,凌腾便中肯的将事与祖父分说了一番。凌太爷的目光落在赵长卿身上,好气又好笑,道,&ldo;卿丫头,你从哪儿想出来的这样的法子,倒把祖父的琴棋弄到了你那里。我还以为一直是腾哥儿在用呢?&rdo;在凌太爷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赵长卿小小年纪,忒个古灵精怪。赵长卿面上满是娇憨,带着一丝嗔怪道,&ldo;外祖父还说呢。哪里是腾表兄在用,分明是腾表兄借了去给三表姐用。祖父不知道,三表姐跟我炫耀了不知多少回。我就不服气了,难道我不是外祖父的外孙女?我学琴比表姐更早,外祖父也早知道我是没琴的?怎么有了琴只是借给表姐使?莫不是我这个外孙女比孙女就远了一层?可见外祖父平日里说疼我都是假的。&rdo;&ldo;我就是心下气不过,才想法子弄了来。&rdo;赵长卿翘着嘴巴道,&ldo;怪就怪三表姐自己,下棋赌彩头是她提议,非要一路赌个没完也是她坚持的,结果尽把身上的首饰输给我,难道还能赖账不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哪里做错了?三表姐还不出银子,情愿拿东西抵账,我应她所请收了东西而已,再合情理不过。如今二舅母倒又叫着三表姐去我家里闹,口口声声的说我坑了三表姐。天地良心,若是欠债的都似二舅母三表姐这般,那收债的干脆不要活了!&rdo;&ldo;今天外祖父干脆给我们评评理,也还我名声才是。&rdo;凌太爷笑,&ldo;好刁个丫头,你赢了你表姐几多银子?她浑身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两,我那琴与棋几百两不止。&rdo;赵长卿笑,&ldo;若是祖父心疼东西,干脆先叫表姐与我清了账,我自然把祖父的东西还回来。&rdo;凌太爷笑,&ldo;给你要回来,还不知要落个什么偏心孙女不疼你的名声呢。&rdo;&ldo;不怕不怕,我还给祖父,祖父再送我,我定说祖父和霭仁慈,长辈之典范也。&rdo;赵长卿嘴快的接了一句,慧黠的模样引得凌太爷哈哈大笑。凌太爷寻思一回,叹道,&ldo;这些事,竟叫你们两个小辈操心。&rdo;儿媳妇的脾气,他也是略知的。凌太爷酸病发作,道,&ldo;这些俗事,莫要在书房说,去我那外厅说吧。腾哥儿,把你父亲母亲连带三姐儿,一并叫过去。长卿,你跟着我,说清楚的好。&rdo;凌太爷活了这几十年,人生智慧还是有一些的。凌太爷对赵长卿道,&ldo;你这丫头倒有几分小聪明,只是以后莫要用在亲戚身上。三十两不是小数目,容易伤了亲戚情分。&rdo;赵长卿道,&ldo;亲戚情分要这么容易伤,倒也不值钱了。&rdo;凌太爷一噎,先是一恼,见赵长卿镇定的望着他,凌太爷的气倒消了几分,温声道,&ldo;你年纪尚小,性子激烈。长卿,这世上,不要说亲戚情分,亲近如夫妻、父子、母女,看着坚不可摧,其实都需小心维护。该退的,退一步。该让的,让一时,方能长久。&rdo;赵长卿道,&ldo;祖父的话,我认同。不过,什么情分都要双方维护才好,我退一步,对方退一步。我让一时,对方也让一时。如此,方能长久。若只是一味叫我退让,天地不公。&rdo;凌太爷道,&ldo;有时,暂时的退让,能换得将来走得更远。&rdo;赵长卿道,&ldo;两弊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轻。端看值与不值。&rdo;不想一个小丫头这般能言善辩,凌太爷问,&ldo;那这次你觉着值吗?&rdo;赵长卿道,&ldo;我才几岁,不比外祖父与二舅母相处的时间长。外祖父觉得值,便是值;您若觉着不值,便是不值了。&rdo;凌太爷笑,&ldo;口服心不服。&rdo;赵长卿笑,&ldo;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圣人不欺。&rdo;凌太爷哈哈大笑。凌二太太一家人进来。依次向凌太爷见礼,凌二舅笑,&ldo;在外头就听到父亲的笑声,父亲因何事高兴。说出来,叫儿子也跟着乐上一乐。&rdo;凌太爷看凌三姐一眼,道,&ldo;正是听得一桩乐事。说三姐与卿丫头赌棋,身上首饰都输个精光,欠条子都打上了,如今倒要赖账!卿丫头叫我来评理,不知可有此事!&rdo;凌二太太连忙道,&ldo;不过小孩子玩笑,哪里当得了真?&rdo;凌太爷顿时大怒,喝道,&ldo;这当不得真!什么当得真!以往看你事事明白,如何管束的孩子!竟叫她跟妹妹赌棋!输赢倒罢了!我是如何教导的你们!何为诚!何为信!如今倒学起外头下三滥的小人行径!输了连账都不敢认!我究竟做了什么孽!倒养下这些不肖子孙来!&rdo;老头陡然一怒,诸子孙皆自椅中起身。凌二太太更是额间沁汗,连连道,&ldo;父亲,父亲……这……这实在也怨不得三姐儿!&rdo;&ldo;真是好笑,不怨她,那拿着借条子去衙门里问问知府老爷,到底怨谁!&rdo;凌太爷声音转为低沉,一双苍老的眼睛扫过儿子媳妇,&ldo;我更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拿着祖传的东西给卿丫头抵账!你们眼里可有我!可有祖宗!&rdo;底下站着一排人,凌二舅凌二太太凌三姐都面露惶惶,唯赵长卿与凌腾面无殊色。室内一时静默,落针可闻。还是凌二舅先忍不住,道,&ldo;都是孩子们的不是,很不该惊扰父亲大人。卿丫头,三姐儿到底还欠你多少银子?我替她还了你。&rdo;赵长卿道,&ldo;本是三十两,后来表姐买花儿,钱不够,我给她垫了二百钱。所以,一共是三十两二钱银子,她还了我十二两三钱,尚欠十七两九钱。后来用琴棋抵了这十七两九钱,当时说好的,棋子抵七两九钱,琴抵十两。前些天,二舅母带着表姐去我家拿了琴回来,如今舅舅只需给我十两银子便够了。若是二舅母表姐再要棋子的话,那就得一并给我十七两九钱才是。&rdo;凌二舅并不太清楚此事,原以为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不想女儿竟欠了外甥女这许多钱。凌二舅顿时怒骂凌三姐,&ldo;作孽的畜牲,你是怎么欠的你妹妹这些银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