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宽慰宋熹。然而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卵用。玉嘉的毒发作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失态,已从先前失常的呻吟发展到抓挠身子,再下去,不知道还会怎么样……可莫说解开“阴阳冢”,单单“阳冢”都没有见到八字一撇。宋熹低笑一声,看她的目光里突然有一种失望的情绪。他们三个人的左右都没有旁人,他似乎也不想避讳,直接盯住墨九,轻声问:“就因为玉嘉喜欢萧六郎,你便不愿意他对玉嘉施以援手?”墨九一怔。相识这么久,这是东寂第一次质问她。而且还是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情绪质问她。凭心而论,给一个发骚发浪而且一直喊着她男人名字的女人接触自己男人的机会,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她对东寂说的这句话,至少有一大半并非完全出于私心,而是认真的判断。但东寂很显然不这么想。玉嘉中毒,她与萧六郎却在一旁亲昵说笑,暧昧纠缠。打翻的醋缸、受伤的妹妹,都是他生气的原因。无端被他指责,墨九眉头拧了拧,却又笑了。“太子殿下如果非要这样说,我也无奈。但请你不要忘了,入艮墓之前,我再三说过,入墓有危险,入墓须谨慎。入墓之后,我也曾几次要求公主离开,是她非要跟上来,那么如今出了事,就不要找我。”默了默,盯着宋熹浅眯的眼睛,她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在墓外,你们身份尊贵,高人一等。但入了墓地,这些机关、这些毒物,他们不认得公主,不会因为你们身份尊贵就敬你们一分。还是那句话:各安天命,她死不死,与我无关。”“好一个各安天命!”也语气里浓浓的疏离感,直锉人心。她与萧六郎不是各安天命。而与他,就是各安天命。那些久远的,过往的把酒言欢,以食会友,似乎都远了。萧府月下的梨觞与桂花肉,菊花台的悠悠歌声……一切一切,似乎都在嘲笑他的不堪。宋熹深深看她一眼,猛地转头大步朝玉嘉走去。毕竟是亲生的兄妹,又事涉皇室的声誉与脸面,在这个时候,墨九其实理解东寂对玉嘉的担忧,但想到玉嘉非要找苦吃,还半点都不耐药,一中毒就发浪,连宋妍的定性都不如,她就觉得她活该,半点都同情不起来。“我刚才有点儿解机关的想法,可被那衰货一打断,又忘了。他娘的!”好不容易想到的一点头绪受扰,墨九忍不住爆了粗口。说罢她也懒得管谁了,继续转头去看她的坟。萧乾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好半晌儿,看她不吭声,他突兀地问:“阿九难过了?”墨九声音很闷,“我难过什么?”萧乾喟叹,“你在意他对你的看法。”他说得很肯定,可墨九心底烦乱得很,不由回头瞪他一眼,“我不在意。再说,他担心他的妹妹也是人之常情。亲人有危,若他毫不在意,那才真是一个可怕的人。”敲了敲脑袋,墨九还是想不出先头转过的念头,更加心烦意燥,连带着也没有兴趣与萧乾多说什么。而这个时候,空旷的高台上,继玉嘉公主与长期受媚蛊之惑的尚雅之后,有了第三个毒发的人——方姬然。很显然,除了玉嘉是个例外,有过男女情事的女人,更容易受“阴阳杀”毒性的影响。反观墨灵儿、宋妍、玫儿几个小姑娘,虽然一样吸入了“阴阳杀”的毒气,可她们除了脸面发红、比平常更为兴奋之外,却没有旁的症状。“也不晓得中了阴阳杀……到底怎么解?越往下,毒性还会如何变化?如果非得与男子结合方可解毒……那可咋办?”她低低的喃语,落入萧乾的耳朵。他静静走过来,清俊的面上有片刻的迟疑。“阿九是不是也觉得我应当去为玉嘉解毒?不当拒绝宋熹?”“大哥,你别傻了!”墨九翻个白眼,无奈地叹息一声,“我是一个百分百的正常人,自己还没睡过的男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抢先?”其实萧乾说的“解毒”是“看诊”。但墨九这样说了,他却没有辩驳,只淡淡问:“若你睡过了呢?”这话问得真傻!墨九有点怀疑萧六郎是不是也中毒了……傻毒!可心里默了默,她还是严肃地回答,“那得试过才知道。”“……”萧乾唇角抽搐下,面色凝重看向高台,默不作声。墨九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发现这会儿真的更精彩了。狂乱的,迷醉的、受呻吟声影响的大有人在,就连墨妄的注意力也被方姬然带着分了神……反倒是彭欣,生过孩子的女人了,却比任何人都淡定,这个圣女不简单。“萧使君还当真见死不救?”苏逸这个时候转到面前,让墨九觉得分外讨厌。从见他第一面开始,墨九就觉得这货是个小屁孩儿。肤白而嫩,又有点秀气的孩子脸,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但凡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在墨九看来,一律都是男孩子,算不上男人。她皱眉,替萧乾挡了煞,“你那么好心,你去救啊?”这火气来得莫名,而且直接冲他来,苏逸脸色不好看了。“小寡妇,我惹你了?”“嘎”一声,墨九咽口唾沫,也不晓得他这称呼是在哪里学的,不由心生恼恨,直勾勾瞪他,“你晓不晓得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小寡妇?尤其是你……”她一字一顿,“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有多远走多远!”苏逸一愣,却乐了。他瞥萧乾一眼,似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其实你有所不知……”他拖长了声音,见墨九疑惑撩他,突地压着嗓子小声道:“其实我毛长齐了,你若不信,可亲自……”“苏使君的任务,是督工石柱的壁画还原,做事当专心一点。”萧乾突地出声打断苏逸,似乎很不愿意他用言语猥亵墨九。“离痕受教!”苏逸笑道,“可离痕不懂机关,只能协助,也无趣得紧……”萧乾冷眼一睨,“苏使君即有闲瑕,不如向太子自荐驸马。”让他去给一个声声唤他名字的女人做驸马?这不是侮辱了。苏逸当即变了脸,墨九却乐了,直接落井下石。“萧六郎这话不对。”她瞥着苏逸,微微嘟嘴,细声细气地调侃,“那不能说是向太子自荐驸马,而当说是向公主自荐枕席。”苏逸是气咻咻走的,看他昂首挺胸又甩袖又黑脸也脱不去的稚气,墨九很难想象这个家伙居然是南荣有名的才子……果然是出名要趁早么?这点点大的人,能有多少心思,与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斗。“阿九!”萧乾突地唤她。“什么?”墨九盯着苏逸的背影。“那边在唤你。”“哦?”墨九狐疑,“我没有听见啊?”需要没有听见,墨九还是与他一道往石柱走去。由于在阳冢里,每一个地方都严丝合缝,像是纯天然长成这样的,没有发现半条缝隙,先前几个人商量时,就已经分配了任务,要对八根石柱子和石碑、石冢进行解剖式的搜索、探究……☆、坑深121米快活的接近死亡阳冢平台上,按八卦方位布局着八根石柱。每一根石柱上,都雕刻着壁画。但是年岁太久,壁画受了风化,上面的图案已看不太清。先前几个人商议时,墨九曾让禁军与墨家弟子分别对八柱八卦石柱上的图案进行还原。入墓之前他们为防突发状态,特地带有一种用草木灰调和而成的染料,还原石雕壁画的工艺说复杂也简单,墨家好些弟子都会做。禁军为他们打打下手,八根柱子同时进行,速度也很快。墨妄拿了个风灯,正在一根根柱子挨个观看已还原的部分壁画,可因为心里担忧方姬然,他精神并不集中,时不时扭动看一眼。方姬然由墨灵儿照看着,坐在石栏边的一个角落里,头上依旧戴着一顶帷帽,故而无人看清她的脸色,她也没有像玉嘉一样呻吟或者大叫,可颤抖的身子,却可以看得出来,她在强行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