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帝的质问让太后哑口无言。她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是自己的过错,伤了晟帝的心了,便放下身段,软了语气:“是哀家的不对,哀家一时糊涂被蒙了眼,哀家承认。”
见晟帝神情不见松弛,太后咬咬牙,继续道:“事已至此,哀家也不再多说什么,你就说你想怎么样吧。”
晟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随即故意冷硬道:“很简单,我要崔家的兵权。”
太后陡然一惊:“不行!”
“由不得您说不行,”晟帝脸色阴沉,“您垂帘听政多久,崔家就把持了兵部多久,如今该让朕亲自执掌了。”
太后咬牙:“崔家是你的母族,自然是和你一条心的!你要将崔家的兵权收回,给谁去?谁还能有崔家忠心不二?”
“这朕自有想法,就不劳母后操心了。”
晟帝不愿多言,“既然母后已经同意,那朕就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站住!”
太后见状顿时急得失了往日的从容,厉声叫道,“哀家还没同意!”
“哦?”
晟帝停住脚步,转头,“那母后是要朕昭告天下,当朝太后伙同嫔妃以假孕欺君,试图混淆皇家血脉,还包庇罪人,假死蒙混过关?”
“你,你!”
太后想不到晟帝会如此威胁自己,气得直喘气,有碧嬷嬷撑着才没栽倒下去。“是您的名声重要,还是崔家的地位重要?您做个决定吧。”
晟帝轻飘飘地将问题抛了回去。等了片刻,晟帝再次抬脚向外走去。这次太后再没出言拦他。晟帝走后,鹤寿宫内沉寂了许久,只有被堵着嘴的崔扶摇呜呜出声,如同一条蛆虫一般扭动挣扎不停。“太后娘娘。”
碧嬷嬷担心地看着太后,撑着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好半天,太后才一口气舒出来。“皇帝……”她的声音虚弱无力,“真是好算计。”
她算是看清楚了,晟帝今日闹得这出,其目的不过是想要收回崔家的兵权,进一步掌控朝堂罢了。可笑自己还在担心欺瞒太过伤了他的心,没想到到头来反被算计的是自己。太后自嘲地笑了笑,心底有些悲凉。想当初太后千方百计将年幼的晟帝扶上太子之位,在先帝驾崩后用借助崔家势力稳定朝局,让晟帝的龙椅得以坐得稳当。这么多年,太后自问崔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没想到晟帝成年后,首当其冲忌惮的就是自己的母族崔家。到底是孩子长大了,和自己离心了。太后叹息一声,也罢,且放手让他去闯一闯吧,什么时候摔疼了,就知道崔家对他的忠心了。至于兵权,只要自己这个太后还在位,便没人能看轻崔家去,官衔实权,总还会回来的。太后如此自我慰藉一番,方觉得心里好受些,随即转头吩咐:“准备纸笔,哀家要给崔家写封信去。”
碧嬷嬷应声,随后犹豫地看向下面:“娘娘,表小姐该怎么办?”
地上的崔扶摇闻声挣扎地更激烈了,哀求的眼神紧紧看向太后。太后瞥了眼,然后道:“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吧。”
声音冷淡极了。崔扶摇难以置信地呆在原地,随即疯了似的蹬腿,看着要把头都晃下来。碧嬷嬷也怔愣了一下,随即深深躬下身:“是。”
她叫来宫人,指着崔扶摇道:“将这逃犯送回慎刑司,注意着别让人跑了。”
至于送回去后是白绫还是毒酒,就不得而知了。碧嬷嬷看着宫人扛起崔扶摇远去,最后为这位表小姐叹息一声。如今太后既要操心和晟帝的关系,还要维系崔家的地位,不论哪样都比一个崔扶摇重要的多。偏生她还如此不识趣,自己上赶着找死,消磨光了太后最后的一点亲情,那便怪不得谁了。……很快,晟帝便以年事已高为由,让太后的弟弟,崔家家主回家荣养,只安慰性地给了个虚爵的头衔。而他手上原本的军队转交给了凉郡王。崔家家主早得了太后的信,得到圣旨没多惊讶,而是一脸平静地接受了,只是垂在两侧的手握得死紧,表露出他的不满愤恨。朝中大臣惯会见风使舵,敏锐地嗅到崔家大势将去的预兆,转而就去巴结朝中新贵,十分得晟帝青眼的凉郡王。却皆是扑了个空。凉郡王府的管家笑得客气:“各位大人,真是不凑巧,我家郡王出门去了。”
捧着礼的小官:“可告知郡王去了哪里?”
“这,小人也是不知道的。”
凉郡王却是去了宋桂那里。千机司的最机密处,凉郡王乱没形象地横躺在座榻上,手里把玩着刚到手的兵符。“我先前还当这晟帝多精明,如今看来也是个好糊弄的,我才踏入朝堂多久,竟真就将兵符搞到手了。”
宋桂坐在书桌前,兀自看着消息,也不搭话。凉郡王扭过头:“按照这趋势,我做武官,你做文官,我明你暗,恐怕要不了多久朝堂便都是我们的人了,晟帝就成了个傀儡,造反也太容易了吧?”
宋桂这才放下手里的文书,抬眼冷冷地看向他:“哪这么容易。”
凉郡王不解。“别看如今晟帝这么信任你,这是因为他正缺人手,急着培养自己的亲信班底罢了。再加之你来自西北,家底清白,他才会如此容易就信任你。可晟帝极为多疑猜忌,但凡你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再无翻身的可能。”
见凉郡王还有些不以为然,宋桂举例给他:“你忘了先前的掌印全贤此案和乐郡王了?哪个不是从小陪在身边的,可但凡威胁到他的地位,下手可丝毫不留情面的。”
凉郡王坐起身,这才收敛起心中隐隐的飘飘然,重新严肃的神色:“你说得对,晟帝一脉天生的多疑阴狠,我跟在他身边,今后应当多加小心谨慎才是,怎么能忘呢。”
宋桂:“你明白就好。”
凉郡王认真地点头,随即又笑起来:“对了,你是如何猜到晟帝会拿崔家开刀的?”
“并非是猜,”宋桂点点桌上的文书,“我一早掌握了兵部尚书借着崔家的关系上位,贪污受贿的证据。崔家把控兵部多年,里面官员多少都和崔家有着关系,简直乌七八糟一丘之貉。按着晟帝的性子,如何能忍?再加上这次荣嫔的事情,正好能叫晟帝抓住太后的把柄,趁机将崔家拉下台。”
“可荣嫔假孕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凉郡王突然想到,“难道宫中太医也有你的人?”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方院判确实是我的人,他那封血书也是我安排的,目的是将太后的把柄送到晟帝手里。方院判本人已经假死脱身,带着家人离京了。”
凉郡王这才恍然大悟,然后想了想:“不对,那之前呢?方院判知道荣嫔假孕也就皇后生辰前的事情,你这分明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搜集兵部证据了吧?”
“这嘛——”凉郡王惊讶地看见宋桂竟露出了一抹笑意,要知道宋桂在别人面前向来是不苟言笑,冷若寒霜的。他的声音透着柔情,和不愿与人细说的神秘:“自有人愿意告诉我,这就是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