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婉欣坐在拥挤的长途列车里,额头抵着车窗,百无聊赖地打量车窗外缓缓退去的景色。春节在即,平时就拥堵的道路更是被车辆填的满满当当,远远望去,仿佛停车场一般。
列车走走停停,过了几个小时也没走完一半的路程。董婉欣再一次看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已快到中午了。天刚破晓她就搭上了这班车,想早点儿到家。可谁能想到,竟会堵得这样厉害。
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孩儿灵活地车缝间穿行,不时调皮地对司机们挥挥手。那情景,让董婉欣回想起了学生时代,回家时甚少坐车,约上三五好友骑车回家。
父亲打来电话:“欣儿,你到哪里地方了?我准备去车站接你了。”
董婉欣看看前后望不到头尾的车流,叹了口气:“唉,还在半路呢。可能要下午,可能是黄昏才能到。”
“那你小心点,车上人多,拿好你的包。不要和陌生人搭讪,也不要睡觉……”父亲一大串的叮嘱着,仿佛董婉欣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叫人时刻担心的小孩儿。
董婉欣连声应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哎,老爸。我的自行车还在家吧?回来的时候我千里走单骑,骑车回来好了。”
父亲断然拒绝:“那可不行,多危险哪!”
下午四时左右,董婉欣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彭城。刚出车站,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熟悉的乡音响彻耳边。四周的景物似乎没怎么改变,连街边的广告牌都还是几年前的样子。
“欣儿!”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董振堂手腕处搭着一件大衣,连奔带跑地过来:“哎,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老爸,我不冷嘛!”董婉欣扑到董振堂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我哪里有不会照顾自己,倒是你,头发又白了几根。”
董振堂拍了她几下,笑说:“白了几根头发你也看得出来?”他打量着女儿,心疼地说:“呀,怎么瘦了?是不是经常不吃饭啊!”
“哪有啊。”董婉欣心里一疼,眼圈立马红了,她勉强地笑笑:“可能是最近工作太忙了吧。”
她当然不可能说,是相思成疾。董振堂替她拉着行李箱,一边走一边和她闲聊,生活中的点滴小事。聊着聊着就转到了国家大事上面,听着父亲娓娓讲述国内的风云变幻,董婉欣有些接不上话,最近一段时间,她的心思都放在了桑天恒身上,新闻什么的很少看。
董家坐落在城边的小区里,远离市区的喧嚣,不远处还散落着农田原野。父女俩都喜欢这样的环境,颇有几分“采菊东篱下,幽然见南山”的味道。
推开家门,久违的温馨气息扑面而来。一切,都是离家时的原样,家具的位置没一丝儿变动,甚至墙上桌上的那些小装饰品,还是在原来的位置。
可不管是家具还是装饰品上,没有一丝儿灰尘。显然,是常常擦拭的结果。董振堂放下行李箱,打开食品柜取出一堆董婉欣喜爱的小吃:“欣儿,你先喝点水吃点东西,我去菜市场转一圈儿。”
“我跟你一起去!”董婉欣眨眨眼睛:“你哪里会买菜呀,见着什么买什么。”
“挑食!”董振堂含笑揪揪她的耳朵:“不过,你最好是去换身衣服。这西装白衬衣的一看就是高级白领,卖菜的会把价格提升几倍。”
“哦,知道了。”董婉欣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去菜市场买菜时,尽碰到些高价菜。打开衣柜,心里不由一酸。她记得自己临走时,衣柜里乱糟糟的,还有几件衣服也没洗。现在,衣柜里的衣服全挂的整整齐齐,洗的干干净净。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因是春节大家都回来了的缘故,有些家庭倾巢出动,每个人手里都提的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着蔬菜的青涩味、肉类的腥味和调料干燥的香味。
“欣儿,全由你做主,你想吃什么?”菜市场声音太吵,董振堂不得不大声对董婉欣说话。
“嗯,青椒,玉米,豆腐干,鱼头,香菇……”董婉欣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董振堂却奇怪地瞅着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豆腐干和香菇还有青椒了?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吃青椒的。”
董婉欣怔了怔,蓦然想起,那几个菜,都是桑天恒喜欢吃的。尤其是青椒,是桑天恒最爱的菜。
董婉欣很想向父亲说一说桑天恒,话到嘴边又咽住,没定型的事儿,还是别说了,省得父亲又为她费心思。“人的习惯是可以改变嘛!”
董振堂心里自然不信这个说法,可他也不想再追问。孩子长大了,又是女孩儿,心里终究会有些小秘密小心思,不愿他知道。
回到家,父女俩为谁下厨房争执了半天,董振堂要董婉欣去休息,吃现成的就行。董婉欣不同意,强行的把父亲推到沙发里:“我来做我来做,你做的菜能吃吗?乱七八糟的都放一锅煮,跟煮火锅似的。”
“好,我的小宝贝儿出去久了,小嘴越发挑剔了。”董振堂只得坐到沙发里,戴上老花镜翻看茶几上的一本书籍。董婉欣扫一眼那本书,是她上次带回来的一本诗词书籍,并不厚的书,想来这么久,父亲已反复的看了数遍吧。
暮色一点点的天空扩散开来,像打翻了的墨水瓶,越来越浓。终于,最后一丝昼光也消失了,远处街道的路灯亮成一排,似晶莹剔透的宝石项链。
因是城边,很多城里的特地的开车前来燃放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云宵,连空气中都可以闻到浓重的火药味儿。
董婉欣一口气做了七、八个菜,摆了满满一桌。拿碗筷时,她下意识的放了三个。董振堂疑惑地问:“为什么摆三副?”
董婉欣眼珠一转,急中生智:“也得给妈妈留一个位子呀。”说完,她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大年夜,提伤心的事情?
董振堂点点头,声音蓦然间充满了伤感:“是的,该给你母亲留一个位子的。”他从卧室里拿出一张装桢精致的照片,那是董婉欣母亲照的最好的一张照片。一直摆在卧室的床头柜上,董振堂一睁眼就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