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探子来报,已发现贺兰觿的人马,正向南部山区行进。南岳的行军速度并没有狼族想象的那么快,追上他们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狼王带着小分队飞速赶到洛塔河东岸的丛林中潜伏下来。吃了顿简易的晚餐后,他把修鱼稷叫到身边:“今晚午夜,我带五十个人去把贺兰觿引出来。你带剩下的人去抓他的女人,然后跟我会合、帮我断后。咱们兵分两路,务必要抓到一个人质。”
修鱼稷看着父亲,点点头。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跟他同场作战了。大多时候只是压阵而已,只在关键时刻出去打一下。其余皆由他们几个排行靠前的兄弟们负责。
只要出现战争,大家都选择紧跟狼王,就是因为如果让他看见了自己的表现,在族内的地位会迅速爬升。
狼王脾气暴躁,但有一双慧眼,能在一场战役中立即识别谁最能打,谁有将才。被他看中的人会有更多的机会,会带更多的人马,会获得更多的军功,得到更靠前的排名。
修鱼稷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相中他的。
从小到大,他在一群兄弟中算是异类,他母亲的来历人尽皆知,且一直有谣言说他并非狼王亲生。
越被人轻贱越不愿意凑热闹,他不敢问父亲传言的真假,父亲也不出来解释清楚,所以他总是离狼王远远的。不招唤从不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狼王对修鱼稷的感觉也是若有若无。不讨厌,也不跟他亲近。
大约是受到妻子的影响,狼王对众子侄也是一碗水端平。
只要你用功上进,是你的都会有,该给的都会给,一件不少。跟你是什么出生关系不大。
狼族的强大靠的是铁一般的规则,而不是情感。
修鱼稷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爬到了食物链的上端。靠实力,也靠运气。
比如狼王长子修鱼拓,武艺超群,冠绝一时,一度是众狼的偶像。可惜英年早逝,在潼海大战中重伤而亡。
如果大哥还活着,修鱼稷的世界会是另一番景象。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修鱼稷好不易有了一个父子同台的机会,按理说应当兴奋得跳脚,可是对于这件差事,他在心中很不情愿:一来是关皮皮在C城帮过他,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二来是狼族对待女俘劣迹斑斑、臭名远扬,他不想让这种倒霉事发生在关皮皮的身上。最后一点:尽管皮皮不承认,他总觉得她是自己的前女友,就算不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
狼王立即捕捉到他脸上一瞬而过的犹疑:“怎么,不想去?”
“不是。”他立即换成一幅积极的语气,“大王,我们怎么知道贺兰觿会和她的女人分开?万一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呢?”
“不会。”狼王站起身来,“探子说她一直呆在马车里不出来,看样子是病了。”
“明白了。”
“记住,这是伏击,找准机会抓到人质就跑,不要恋战,更不要跟他的主力去拼。我们的人太少,硬碰硬容易吃亏。”
“好的,交给我吧。”
“嗯。”狼王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整了整盔甲,拿起自己的狼牙棒用力地往地上摁了摁,坚硬的地面立时出现一个两尺深的大洞。
这是狼王作战前的一个习惯动作,检查一下兵器是否结实。像这样一根胳膊粗细的铁棒,臂力惊人的狼王曾经用断过三根。狼牙棒是狼族最常见的兵器,三尺长的铁棒上接着一个枣核形状的铁锤,上面布满尖锐的铁钉,专门用来砸敌人的天灵盖。
无论是谁,只要被狼王的铁棒迎面砸一下,人头基本上就没了。
修鱼稷默默地看着父亲提着狼牙棒离去的背影,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杀气、在心中咀嚼片刻后又化作一团莫名的恐惧。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早晚有一天,这个棒子会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头上。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抽出别在腰间的鸳鸯钺,顺手一拨,上面鹿角刀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当年他执意要练这种复杂的短兵器,曾遭到众人的一致嘲笑,说他太过文艺,连手上的兵器都充满了诗意。
银色的弯刀渐渐化成唐晚荻的笑脸,忽然间他又有了满满的自信。
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他一直都在寻找,寻找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现在他已经找到,此生可以无憾了。
***
月色清凉,山影朦胧。
树林靠近河边,刮来的大风带着十足的水汽。
在林中悄悄地跟踪了两个小时后,修鱼稷发现了关皮皮的马车。南岳一共有五辆马车,四辆都是辎重,为首的那辆坐着关皮皮。
修鱼稷一面冷静地观察,一面感叹自己的任务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