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可如果你的心里不平静,逃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无济于事。&rdo;&ldo;也许吧,我确实很不平静,认识你的那天就开始了。&rdo;我看着他,两个多月不见,他又消瘦了些,但jg神还是很好,温暖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耀在他身上,让他的脸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光芒,比阳光温暖,也比阳光刺眼。此刻和他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他的光芒毫无道理地淹没了我,那光芒带着某种可怕的诱因,让我的心又开始陷入莫名的悲伤中,就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还是看不透这个男人,他优柔的面孔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一颗心,怎样的一种爱,是要我享受此爱,还是要跟我同归于尽……&ldo;那个,到电台做节目的事,你看方便安排下时间吗?&rdo;我望着他,言归正传。他很有趣地瞅我笑,显然是我的急不可耐表现得太明显,&ldo;先说点别的嘛,不要开口就是工作。&rdo;很明显,他在拖延时间。&ldo;你想说什么?&rdo;没办法,我只能陪着他拖。&ldo;就从我小时候说起吧,比如我是在这山庄出生的。&rdo;这倒让我来了兴趣,如果多了解些他的qg况是有利于做节目的,我直视他,等他开口。&ldo;小时候……&rdo;他仰起头,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好像陷入了回忆,&ldo;我的小时候不能说不幸福,但很少快乐,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母亲后来改嫁到上海。我的继父也是个生意人,对我很好,他自己和前任太太已经有三个孩子,加我就是四个了,他忙着做生意很少跟我们在一起,在我的印象中他只是个父亲的轮廓。我十几岁的时候,我母亲带着我妹妹随继父移民新西兰,不久我也赴法留学,没跟他们在一起,虽然他们一再要求我也去新西兰,但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国。至于这个山庄,以前是一个亲戚住在这里,后来他们家到外地做生意去了,房子就空下来了,我自己也没办法住这里,只请了一对老夫妇帮着打理,就是刚才你看到的杨婶,她老伴这会儿肯定在茶园忙着,她去叫他去了。&rdo;&ldo;就这些?&rdo;我很失望。&ldo;就这些。&rdo;他答。我看着他,忽然问:&ldo;你说你的童年幸福,但不快乐,为什么?&rdo;&ldo;不为什么,不快乐就是不快乐。&rdo;&ldo;弹钢琴也不能让你快乐吗?&rdo;他目光渐冷:&ldo;谁说我弹钢琴就快乐,我根本就不喜欢弹钢琴!&rdo;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ldo;你不喜欢弹钢琴?&rdo;&ldo;没有哪个孩子喜欢!试想,哪个孩子喜欢从小被钉在琴凳上?我就是被钉在琴凳上长大的孩子,没有自由,没有游戏,没有伙伴,普通孩子能享受的一切快乐我通通享受不到!你说我会喜欢吗?&rdo;这么说着,他眼底流露出一种决然的悲怆,看着让人心里发疼。&ldo;那你可以不弹嘛。&rdo;&ldo;没办法,得装啊,因为母亲喜欢我弹琴,她喜欢的我就必须得喜欢,虽然她不会怪我什么,也不会bi我,但让她高兴就是我最大的高兴,她若失望或难过我就更失望难过。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懂得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让母亲快乐满足,我一直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rdo;&ldo;那你自己的快乐呢?&rdo;我看着他,不能理解一个钢琴家居然会不喜欢弹钢琴,我一直以为像他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琴艺jg湛的艺术家会把钢琴视为生命的。&ldo;我说过我很少快乐,在我的概念里,快乐是别人给予的,也是给予别人的。&rdo;我瞪着他不知所云。&ldo;gān吗这表qg?我说的是实话。&rdo;他对我的迟钝有些不满。&ldo;可你是天才啊。&rdo;我傻乎乎地说。&ldo;天才?这个世界上没天才!我更不是!&rdo;他的脸抽动了一下,不屑地说,&ldo;天才只不过是相对白痴而言的,从小我就被当做所谓的天才,这正是我的悲哀!我很羡慕那些没被当做天才的孩子,他们可以自由地成长,不管他们长成树还是长成糙,起码是按自然的态势和方向成长的,不像我,从被当做天才开始,就成了一个被人捆住手脚摁着脑袋剪掉毛发的可怜怪物!&rdo;我是真傻了,这还是耿墨池吗?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自负得可以,简直是目中无人。什么时候他也这么自卑了?我试探地问:&ldo;那如果重新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选择弹钢琴吗?&rdo;他斩钉截铁:&ldo;不会!&rdo;&ldo;为什么?&rdo;&ldo;还用问为什么吗?如果没有钢琴,我的生活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rdo;他望向窗外,目光停留在那生机勃勃的树叶上,树叶的轻舞飞扬跟他的黯然神伤形成鲜明对比,他像跟自己说话一样喃喃自语道,&ldo;也许没有钢琴我的生活会很平淡,没有这么多掌声和荣耀,但我至少是真实的,我会像平常人一样,过着平静而真实的生活,哪怕是清贫的生活,也会比现在有颜色!&rdo;&ldo;那你怎么不选择其他的职业呢?即使现在你也没老嘛。&rdo;&ldo;不可能了,完全不可能了,从我开始记事起,我的生活里就没离开过钢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弹钢琴就是我的一个生活习惯,这个习惯至今已延续了三十年,我在钢琴的世界里桎梏了三十年,我的整个生命和灵魂已跟钢琴融为一体,我想象不到,离开钢琴我还会做什么……&rdo;说着他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来踱去,最后他站到了窗前,我看不到他的表qg,又是一声长叹,听见他说:&ldo;我何尝不想换换空气,换换环境,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很多年前我就跟继父学过做生意,但我失败了,残酷的事实把我打回了原地,我不得不回到钢琴这口棺材里继续做个绝望的活死人!真的是个棺材呢,我一出生就跟这棺材钉在了一起……&rdo;我瞪着他,像在听一个疯子演讲。&ldo;怎么了?在想什么?&rdo;他走过来,坐在了我身边,用手搭住我的肩。&ldo;没什么,我只是……&rdo;我心qg复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拍拍我的肩,问:&ldo;只是什么?只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可怜?&rdo;&ldo;不,我只是不知道摆不平你我怎么跟台长jiāo差。&rdo;我说的是实话,说了半天,一点也没扯到正题上去。&ldo;要摆平我还不简单吗?&rdo;他凑近我,又是一副居心叵测的表qg。我故作镇定,可怜巴巴地说:&ldo;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有份工作不容易,你还是配合下吧。&rdo;他眉心蹙起,不耐烦地说:&ldo;你知道的,我不大接受访问,尤其是你们那种电台直播。&rdo;&ldo;你是腕儿,啥场面没见过,应付下也可以嘛。我保证不刁难你。&rdo;&ldo;你会问些什么问题?&rdo;&ldo;很简单,你的成长经历,你对钢琴演奏的感想,你对现今流行音乐的见解,等等,就是很随意的那种聊天,包括这次音乐会的一些事qg你也可以谈谈。当然如果你能谈一下你个人的生活就更好了,不会很难的。&rdo;&ldo;个人的生活?&rdo;&ldo;就是私生活,比如qg感、婚姻等。&rdo;&ldo;免谈!&rdo;他霍地站起来,又用背影对着我,&ldo;我什么都可以跟你谈,就是这个问题你最好别碰,如果你还想我去电台做访问的话!&rdo;&ldo;为什么?&rdo;&ldo;不为什么!&rdo;他脸色很不好看。刚好这时杨婶敲门进来了,笑着说可以开饭了。我一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了,时间过得好快!&ldo;好,去吃饭!&rdo;他如释重负,看也不看我就径直走出了房间。这人!吃饭的时候,两人谁也不说话。我更不想说,因为看着那满桌的菜,我全无食yu。我得时刻警觉自己的胃。&ldo;你怎么不吃啊?&rdo;他快吃完的时候发现我碗里的饭还没动。&ldo;没什么胃口。&rdo;我懒懒地说。&ldo;是看着我没胃口吗?&rdo;他盯着我的脸,&ldo;你还是吃点吧,你的脸色很差!&rdo;&ldo;没事,胃有点不舒服而已。&rdo;我搪塞。话还没说完,我的胃就在抗议,我赶紧捂住嘴,憋着把那直涌而上的恶心压回去。&ldo;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rdo;他的眉头蹙在了一起。&ldo;吃你的吧,说了没事就没事!&rdo;&ldo;你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吃啊?&rdo;他放下了碗筷,盯着我。我被他盯得一阵发毛,忙低头装模作样地扒了几口饭。他这才狐疑地继续端起了碗,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ldo;你该不是怀孕了吧?&rdo;&ldo;哪有?&rdo;我条件反she地答道,心里一阵慌乱。好在他没继续追问,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ldo;如果我怀孕了,你怎么办?&rdo;我也突然问他,话一出口就后悔,这不是没事找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