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微微一笑,只是望着圣公子道:“这位公子印堂发黑,只怕最近会有血光之灾。”圣公子一凛,已认出来者是从竹歌楼下来的人。狄青认识这人,他却不认得。阎先生呵斥道:“胡说八道,你是谁?”那人双手结印,含笑道:“小僧法号不空!”圣公子愕然,失声道:“你就是不空?”不空双眸盯着圣公子的眼睛,问道:“公子认识小僧吗?”他对这个圣公子,态度竟然比对刘太后还要温和。声音虽是铿锵有如钹响,但收敛了傲气。圣公子摇头道:“我……我一直没有见过你。”蓦地想起什么,问道:“我闻大师预事神准,难道说……我真的有危险?”不空暗中闪过丝诡异,转瞬隐去,叹道:“小僧和公子相见,就是有缘。方才竹歌楼相见,就觉得圣公子命中有难,是以才在外等候。”阎先生又惊又怒道:“你这番僧,恁地乱说,圣公子怎么会有难?”不空摇摇头道:“既然这位先生不信,小僧告退。”他转身要走,却被圣公子一把抓住。圣公子神色古怪,眼中亦是露出了惶惑之色,嗄声道:“高僧莫走,我信你,还请你帮忙寻求破解之道。”圣公子本是从容,但此刻神色隐有极大忧虑,竟像对不空所言深信不疑。看起来,他果真有所担心,不然也不会变成这样。阎先生、李用和互望一眼,脸上也露出了极重的忧意……狄青没有圣公子的忧心,几乎是身轻如燕的到了麦秸巷。圣公子为他求得官也好,求不着也罢,他怀中那块玉总是片真情。有时候,真情岂是官位和金子能够衡量的?到了杨府朱门前,狄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有些自惭形秽,心道若有人开门,自己如何开口?犹豫片刻,走到上次进院的侧门处,狄青敲了敲,不闻动静,有些失落。徘徊了片刻,狄青正准备离去,侧门咯吱一声,竟然开了。月儿从门口探出头来,啐道:“只是这道门,就难住你了?”狄青汗颜道:“我总不能撞破了门进去吧?月儿姑娘,你家小姐可在吗?”月儿点点头,道:“她还在,不过有了点问题。”狄青着急道:“她病还没有好吗?”“哪能好的那么快?”月儿撇撇嘴道:“她这几日偶感风寒,一直没有好利索呢。不过今天的难题可不是病,而是另外的事情,就看你能否帮忙了。”狄青立即道:“刀山火海,无有不从!”月儿终于露出点笑容,“不枉我家小姐如此对你了,跟我来吧。”说着带着狄青从侧门走入,竟直奔前堂,狄青疑惑道:“月儿姑娘,我们这是去哪里?”月儿道:“去见我家老爷。”狄青一惊,止步道:“见你家老爷?”月儿蹙眉道:“怎么了,你难道想一辈子都和我家小姐偷偷摸摸的?”狄青忙道:“那倒不是,可是现在去见,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月儿问道:“你再准备,还能准备出来个大将军、节度使出来吗?”狄青苦笑道:“不能。”月儿嘴一扁,“那不就得了,你既然无法准备得更好,眼下唯一能说动我家老爷接受你的只有两个条件了。”狄青虚心道:“姑娘请讲。”“这第一个条件当然就是真诚。你必须要让我家老爷知道,你对我家小姐赤诚一片。”“这个……真心我有!”月儿见狄青手足无措的样子,噗嗤一笑,继续向前走道:“有没有呢,要到时候才能知道。这第二件呢,是你必须让老爷看到,你这个人是个有本事的人!”狄青心中叹气,知道月儿的条件并不过分。试问哪家的老爷,会把女儿嫁给个碌碌无为的人?但他狄青,又有什么本事?狄青心乱如麻,试探问,“那你家老爷有何爱好呢?”月儿回答的干净利索,“做生意的人,当然爱钱!”二人说话的功夫,已近了前堂。远远望去,只见堂中坐着三人,杨羽裳正向堂外望着,若有期待,见狄青和月儿赶来,嫣然一笑,晕生双颊,垂下头来。狄青远远望见杨羽裳的笑容,心中柔情激荡,暗想这番无论如何,总不能让羽裳失望。堂中除了杨羽裳外,主位上端坐着一老者,花白的胡子,紫铜色的脸庞,颇有几分威严。狄青暗想,这想必就是羽裳的父亲了,不过和羽裳并不相像,好在也不像。老者下手处坐着一年轻人,屁股下好像有钉子,没有个安稳。年轻人手上带着个硕大的绿玉戒指,油头粉面,虽和老者一问一答,但目光不时的向杨羽裳飘去。老者发现有客前来,不由诧异,远远问道:“小月,何事?”小月支支吾吾道:“老爷,有客拜访。”她毕竟是个丫环,虽全心为了杨羽裳,也不敢触怒杨老爷。杨老爷怫然不悦,暗想自己正在待客,这个月儿怎么如此不知规矩,还领人到这里?见狄青已到面前,又瞥见狄青面上的刺青,杨老爷微有心惊,起身拱手道:“这位官人,不知来此有何贵干呢?”狄青片刻之间已定下了对策,径直说道:“在下是来找杨伯父的。”杨羽裳又惊又喜,没想到狄青如此直接。杨老爷却皱起了眉头,心思飞转,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狄青只在杨羽裳面前木讷,对旁人可一点都不含糊,眼珠一转,已想到了说辞,说道:“杨伯父……”杨老爷连忙道:“老朽杨念恩,你看得起我,就叫我声老丈,伯父可是不敢当。”杨羽裳垂头不语,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一旁那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本把狄青当作空气,可见狄青把他当做透明的,忍不住道:“你到底谁?莫要穷套近乎!”狄青转头望向那人道:“你又是谁?为何到杨老丈家,可是想要偷鸡摸狗吗?”那人怒道:“你说话客气些!”狄青反诘道:“不客气又如何?”那人一滞,见到狄青脸上的刺字,冷笑道:“我何必和你一般见识?”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子低等军人,烂命一条,我没必要和他拼命。杨念恩慌忙圆场道:“官人,这位小哥叫做罗德正,此次前来,是和老朽谈些私事,绝非偷鸡摸狗之辈。”罗德正自感弱了气势,怒道:“杨伯父,何必对他废话?”狄青道:“伯父不敢当,你还是叫声老丈吧。”他把话题接过来,反倒占了罗德正的便宜。杨羽裳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罗德正霍然站起,拍案道:“你敢占我便宜?”狄青诧异道:“哪里哪里。我是见杨老丈谦逊,这才替他说出,你难道不叫他老丈,要叫兄台不成?”杨念恩大皱眉头,慌忙岔开话题道:“德正贤侄,方才你说带了点茶叶过来,老朽倒想看看。”罗德正见杨念恩对他客气,心意稍平,取出个锦盒,双手递上道:“还请伯父品鉴。”杨念恩随手接过,笑道:“还不知道是哪里的茶叶呢?”他本是个茶商,岔开话题,是不想狄青和罗德正争吵,对于一般的茶叶,还真不放在眼中。罗德正微笑道:“此茶乃建溪的龙团茶。”杨念恩一惊,忙打开锦盒,见正中放着一茶团,色泽光亮,上有建溪独有的金龙标志,不由喜道:“哎呦,这份礼可就贵重了,太贵重了!”狄青看不出这茶团有什么贵重,不想出丑,只好藏拙沉默。狄青虽想低调,罗德正却不想放过他,轻蔑道:“这位官人,你可知这礼重在哪里呢?”狄青回道:“我看轻的很。”他话一出,杨羽裳和月儿都是大皱眉头,狄青知道说错了话,眼珠转动,想着应对之策。罗德正哈哈大笑道:“轻的很,哈哈,你若还能找出比这重的礼来,我就……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