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要静,神要定,动作要准。这三点你都做到了吗?”应松玄帮她分析失败的原因,同时又示范了好几遍。
叶若风结合第一课的体悟,勉强能做到心静神定,但动作要准这一点,她似乎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腿该伸多远,手要抬多高,要不要转头,要不要扭腰,她只能看个大概,动起来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大概是缺乏基本训练的缘故。
这让她忽然想起了叶砚。叶砚曾要求她“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她当时觉得吃力而选择逃避,没想到有朝一日还得从头再来。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好好努力,现在也能轻松几分。
她陷入追悔不已的懊恼中,没注意师父走到了她身边。
应松玄看不见她出招的动作,不知该从何处纠正,便决定亲自上手教了。
他站在叶若风背后,凉凉的手握住她双手手腕,带动她抬手又收手,又以膝盖和小腿引导她的腿部动作,每个姿势都精准控制,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然而她还是没使出应有的效果,空气好像停止了流动,连一丝风也没有。
“不要出神,认真点。”应松玄提到了点子上,她确实正在出神,这般近距离接触教她一下子想起了在文渊阁念书那日。
那是她在清醒状态下第一次靠近高高在上的师父,他为了认出一个复杂的字,将她拉到跟前把那个字写了好几遍。
那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让她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有一种气息在悄悄凝聚,一种情绪暗流涌动。
现在他站在她身后,她从手腕上感受到他手心的凉意,古怪的感觉再次浮现。
应松玄不知她出神是为何事,再次一字一句地提醒她:“意随心动,动则生乱。想要练成仙法,必须心无杂念。”
叶若风极力控制纷纷扰扰的思绪,摆脱莫名其妙的情绪,跟随师父的指导比划动作,同时配合动作念出口诀,反复练习数次,好不容易找到一丝感觉,把一片正在缓缓飘落的枯叶定在了半空。
“太好了师父,我学会了!”她难掩激动之情,一时间得意忘形,忽地转身拥抱了应松玄。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
上次她意外坠崖,是应松玄将她从山崖间抱起来。不过那时事急从权,就算他当时抱得很紧,她也没有别的想法。
但是现在,她被自己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她只主动抱过两个人,一是杀手师父叶砚,另一个是救她于危难之中又带她来修仙的阿隐师兄,并且后边这一个,也是事出有因,仅仅一次。
她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中把掌门师父放到了同等地位,心中惶恐而惊讶,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收场。只能装傻,等师父叫她放手。
但应松玄没有立即叫她放手,他没有感到紧张或者尴尬,只是想起了叶若风年幼的时候,她好像天生就会撒娇粘人,动不动就要他抱抱,完全不知道他是个性情冷淡并且讨厌别人亲近的人。
直到他动身前往归墟的那个早上,他轻轻拨开小姑娘依恋的手臂,怀着无人知晓的愧疚和歉意,又重新回到了生人勿近的状态。
过了这么长时间,她还是一点没变,面对并不了解的他,再次对他产生依赖。
他认为叶若风一点没变,同时意识到自己变了许多。起初他对她只有同情和愧疚,或许掺杂着一丁点儿不舍。但现在,除了同情、愧疚与不舍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自归墟归来之后,大约是仙体受损太重的缘故,他一直无力消解掉体内那一股魔气。后来叶若风出现在拜师大会,那股魔气似乎会认主,总是引导他向她靠近。
那种感觉让他心安,又让他不安。
或许是受到多重情感的驱使,他决定收她为徒。而叶若风离他越近,魔气对他的刺激越是强烈,他越能感受到吸引与排斥的冲突。
孤傲如他,怎会甘愿被一股魔气摆布?
于是他接受这股魔气的挑衅,直面它的考验,与之对抗,与之较劲,产生了一种无法割舍的胜负心。
他绝不会把这股魔气再交还给她,作为师父,他要教导她做一个好人。
总有一天,他要彻底消解这股邪恶的气息,他要重新对她心如止水,回到简单纯粹的师徒关系。
叶若风还在难言的尴尬与窘迫之中,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远比自己复杂。忐忑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方听见师父发话:“那片叶子好像落地了?你还得再练练。”
是她心绪不宁,所以仙法难以持续。她慌张地松开手臂,转过身来反复练习。
她也没问师父如何知道叶子掉下去了,他肯定会说他不靠眼睛也能感知。
反复练习了许多次,她渐渐能控制心神,能掐准动作。慢慢地,她不仅能使纷飞的叶片停驻,还能凭空生出一丝微风,驱动它按自己的意念行动,带动空中的叶片随之飞舞。
虽然这个招数看起来温柔无害,难以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叶若风总算摸到一丝门道,感觉自己和“仙”字扯上了关系。
天色已晚,月光照进空旷的庭院。她以为今日的教学到此结束了。然而应松玄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说:“好了,还有第三课。”
叶若风这才发现她师父有个奇怪的特点,他要么不教,要么一教就停不下来。就像上回找她帮忙一样,要么从不要求她念书,要么一念就没完没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爱好?
她忍不住问:“师父,你如此着急传授仙法,是赶着去做什么别的事吗?”
[1]出自《庄子·内篇·人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