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兮读到一半心脏剧痛,她强忍着痛意,才能勉力读完。瑶姬看到她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谢玖兮咬着牙起身,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她额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谢玖兮问:“他在哪里?”
瑶姬看到她这个样子叹气:“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你送出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你好好活着。”
“他若是死了,我如何能好好活着?”谢玖兮疼得额头上全是汗,眼睛却又黑又冷,威压惊人,“他在哪里?”
瑶姬从未见过谢玖兮这么凶的模样。她性情冷,不爱说话,但熟悉后为人很和气,然而此刻她寒着脸,眼神冰冷睥睨,像九重天上发怒的神女。
瑶姬控制不住生出畏惧,说:“他在淮阴城。”
谢玖兮二话不说出门。他们在一艘船上,已不知道飘了多久,谢玖兮刚出船舱就被两个人拦住,逍遥真人拈着白须,居高临下道:“你醒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你们现在的局面,我是仙人,可以保护你,作为交换,你要交出不死药和阵法书。”
瑶姬追出来,听到这些话狠狠一惊,慌忙看向谢玖兮:“不是我说的……”
谢玖兮当然知道不是瑶姬说的,她面无表情看着逍遥真人,不死药她知道,但阵法书是什么?谢玖兮冷冷问:“什么阵法书?”
逍遥真人以为她在装傻,说:“就是你们从金陵拿出来的阵法秘笈。秦始皇是陪葬了不少好东西,但不是谁都能用的,若命格中紫气不足,普通人拥有只会被宝物反噬。你把东西交给本座,本座允诺保你一世平安。”
谢玖兮慢慢点了点头:“原来,不死药的谣言是你放的。你做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和他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然后你再以施恩的姿态出现。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感恩戴德,乖乖将不死药拱手奉上?”
瑶姬已经完全呆住了,阮钰的师父泄露了地陵的消息,还想逼谢玖兮交出不死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逍遥真人自恃身价,被一介凡人顶撞,脸上很不好看。谢玖兮轻笑一声,眼珠像碎冰一样,毫不掩饰讽意:“你如此看重外物,谈何逍遥?可惜,世界上没有吃一颗就能成仙的丹药,你如此心术不正,注定你此生枉费心机,最终只有一场空。”
谢玖兮这些话正中逍遥真人隐痛,其实逍遥真人没成仙前的身份并不差,他是一个宗室闲王,但他嫌弃自己不得重用,整日牢骚满腹。他满心以为成仙后就能摆脱不如意的生活,然而天上比凡间还要注重血统出身,他处处碰壁,只能灰溜溜返回凡间。
逍遥真人最在乎这件事,谢玖兮却说他汲汲到头只剩一场空。逍遥真人大为光火,他愤怒地挥舞拂尘,都顾不上不死药,只想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
谢玖兮站在原地不闪不躲,逍遥真人的灵力才刚刚逼近就被一道青色法印弹开。法印如涟漪一般传出一阵玄妙威压,逍遥真人宛如被天帝打了一掌,丹田剧痛,再发不出攻击。
逍遥真人的惊骇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述,这是什么,这个凡人女子到底是谁?
谢玖兮不出所料地笑了声,绕过逍遥真人就往外走。逍遥真人猛地回过神来,下令道:“阮钰,拦住她!”
阮钰拔剑,还没靠近猛地被一股力道弹开。瑶姬拦在阮钰身前,说:“阮郎,她只是想回去救她的丈夫。你已经得到了一颗不死药,将心比心,不要再为难他们了!”
阮钰没想到素来对他百依百顺、事事以他为先的瑶姬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挡在他剑前。他沉下脸,说:“瑶姬,让开。”
“我不让。”瑶姬猛地将手镯解下,扔给谢玖兮,手镯霎间膨大成一朵毛茸茸的云。瑶姬说,“这是我们狐族尾巴做成的法器,乘风可行千里。你快回去找他!”
谢玖兮来不及多说什么,匆匆道了声谢就跳上狐尾。阮钰被瑶姬拦着,无法攻击,只能看着谢玖兮乘风而去。
阮钰眼睛漆黑,神情冷了下来。他感情一直很淡,现在他却感受到一股难言的愤怒。逍遥真人眼睁睁看着他的不死药跑了,简直气急败坏,厉声呵道:“阮钰,你还在犹豫什么?”
犹豫?瑶姬诧异,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劲。她还没想明白,却看到她爱入骨子里的清冷道长抿了抿唇,像下定什么主意般,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瑶姬没想通,然而紧随而来的痛意告诉了她答案。
阮钰执着剑,毫不拖泥带水穿入她胸膛。
瑶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丈夫,她没皮没脸追了几十年的小道长。曾经她爱极了他无情无欲却又温柔细致的模样,如今,他用别无二致的温柔语气,轻轻擦过她唇边鲜血:“疼吗?”
谢玖兮飞到一半开始下雨,脚下的狐狸尾巴不知道沾了雨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失灵了。幸好淮阴城就在不远处,谢玖兮来不及细究,她胡乱收起法器,快步往城门跑去。
城门大开,无人把守,城里安静极了,完全不见往日严密巡逻、整齐有序的模样。谢玖兮几乎要被不祥的预感淹没,心跳像鼓点一样咚咚作响,每跳一下都是一阵尖锐细密的痛。
谢玖兮忍着痛,冒雨往将军府跑。她跑了一路,终于见到一个活人,一个乞丐晕倒在墙角,碗里放着半个芋头,一只黄狗在旁边守着,虽然瘦骨嶙峋但并没有吃碗里的食物。狗看到谢玖兮靠近,支起后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谢玖兮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人为了丁点利益厮杀背叛,逍遥真人都已经得道成仙,还勘不破机关算计。而这条狗却能抵住快饿死的诱惑,守在主人身边不离不弃。
谢玖兮没在意黄狗的威胁,她慢慢蹲身,将一颗丹药放入破碗中。黄狗警惕地看着她,谢玖兮笑了笑,说:“曾经我以为人世间所有苦难都是因为生老病死,若无病无灾,那么所有人都能幸福快乐。可是后来我发现,哪怕没有生老病死,这世上的纷争也不会停止。他们都不如你,这颗药我用不上,便给你吧。”
黄狗感觉到谢玖兮没恶意,嗅了嗅,将那枚丹药吃了。谢玖兮轻轻揉了揉它的头,缓慢站起来。
她看向街对面,那里站着一队人,为首者穿着华贵的黑色锦衣,身后侍从恭敬地为他撑着伞。
萧子锋示意侍从给谢玖兮送伞,谢玖兮抬手止住,说:“太子殿下有话直说吧,我用不起您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