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法师表示,既然对方辩友已经提出了魔法技术大会与神术的不适宜性,那就应该圆润地离开该研讨会,回到他们的“埃瑞安宗教工作会议”上去。不少研究者附议,理论派认为,以信仰得到力量,就像用锻炼肌肉获取力量一样,是一种另类的肉搏,毫无逻辑可言的,不能加入学术会议。与神术信仰相关的与会者立刻指出,倘若按照这种说法行事,作为大会元老的女巫也应当被赶出去,毕竟,女巫也没有逻辑。
“魔法之神在上!”詹森啼笑皆非地翻过好几页法师有理有据的垃圾话,“难道那位大人就没出来说点什么吗?”
“娜塔莎妈妈什么都没说,跟之前一样。”嘉比里拉无奈地说,“事实上,她看戏看得很开心。”
那位女士,那位大人,要是塔斯马林的人这么说,他们代指的只有一个人。执政官娜塔莎女士的发言与决策越来越少,像启明星隐没在晨光之中,然而她的存在依然不可忽视。人们在她出现的场合挺直脊背,却依旧畅所欲言,言行甚至比以往更加出格。就如同知道身上有安全绳的人,放着胆子在悬崖边乱跑起来了。
詹森仿佛能看到那双沉静的眼睛,出现在今日会议室里的执政官,一定和上一次会议中一样光彩夺目吧!从他还是个法师学徒开始,到如今成为了正式法师,执政官大人容颜未改,几十年如一日。许多法师猜测她有什么长生种的血统,但没有法师会问与探究,他们,尤其是活过上一个时代的人,都衷心希望这位了不起的女士像山川与海洋一样长久,谁管她究竟是什么呢。
游吟诗人赞美她“如精灵一般”的容颜,如今见过活生生的精灵,詹森认为他们完全不能与那位女士相提并论,智慧胜过最好的妆容。他再度遗憾起了今天的缺席,现在想见执政官一面可越来越难啦!等遗憾完詹森才打了个寒颤,他夸张地搓着胳膊,抱怨道:“每次你叫那位大人‘妈妈’,我都要打哆嗦。”
“可的确是该这么叫呀。”嘉比里拉促狭地笑道。
自然,干妈也该叫妈妈。星象女巫嘉比里拉一出生,便有了一只手也数不完的“妈妈”,全塔斯马林的女巫再加上凑热闹的执政官,都能管她叫女儿。不过星象女巫的职业并非星象女巫,她考上了埃瑞安魔法学院,并成为了一名杰出的魔法理论研究者——一个和技师一样,进入*师塔工作的职业。
阿芙拉两次都面目扭曲地恭喜了亲闺女的成功,随即跟女巫姐们儿一起前往酒吧,嚎啕大哭且喝的烂醉。“法师……学校!大……法师塔!”这位回声女巫哭得打嗝,仿佛曾经的柔弱贵族少妇听说女儿要去当铁匠,“呜呜呜……至少她没去当个法师……”
由此可见,她真的喝得很醉,要知道,女巫不能当法师啊。
牧师、法师、萨满等等施法者的唇枪舌战浪费了好些时间,只好由没被牵扯进去的学者打破坚冰。在*师塔工作的学者女巫嘉比里拉发表了“近代白塔法师合成兽实验与恶魔领主拉什德嘉的渊源”论文,总算岔开了话题,让诸位快要开始小学生吵架的代表蓦然惊醒。撒罗的中二圣子坐回原位,满脸通红,悄悄去看撒罗的教宗。老僧入定似的教宗掀起眼皮,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对不起,老师……”圣子嚅嗫道,“我失态了,不该与人如此争执。”
“学到教训,也别太自责。”塞缪尔笑道,“我年轻那会儿,比你还傻呢。”
研究者的发言将讨论拉回正轨,魔导技师代表让人昏昏欲睡的干瘪解说平息了一部分火药味。在中午开始吃饭前,大会会长决心用一个普普通通的议题给上午的讨论画上句号,关于如何保证精灵种族存续。
这听上去不是大会的工作,但精灵的头发与眼泪都是极佳的施法材料与魔导科技的良导体,一方面与会成员对此有不小需求,需要合理开发(森精灵的传统盟友德鲁伊对该用词提出了抗议),另一方面也要正确保护,为防邪恶法师(黑袍法师表示应将此处用词改为“犯罪分子”)对那些天真懵懂的精灵动手,包括并不限于绑架和诱拐等手段。
(“说到禁止诱拐这儿,我看到你的导师遗憾地啧嘴了。”
“拜托,嘉比,我们可是黑袍啊。”
“这可是你说的啊,职业歧视的可不是我。”)
关于材料的讨论很快到达了女巫身上,女巫的头发与指甲也是相当优秀的材料。一名法师提出的“女巫应当多多生育”的议题,拉开了下午闹剧的序幕。
“迄今为止,埃瑞安登记在册的女巫也只有十三人。”那位代表严肃地说,“红雨之日以来只有四个新生儿,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很可能让女巫灭绝!我认为,育龄女巫应当充分生育……”
詹森看着会议记录嘶嘶抽气,他猛地合上了本子,一时间不忍心再看下去。“这是原话?”他说,“魔法之神在上啊,今天的女巫代表是谁来着?”
“阿比盖尔。”星象女巫说。
“啊,火焰女巫。”詹森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至少没人会眼睁睁看着他变成焦炭。”
“带了旁听者。”嘉比里拉又一次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情,“萝伦。”
红雨之日以来女巫只有四个新生儿,第一个是阿芙拉的女儿嘉比里拉,第二个便是瘟疫女巫蕾斯丽的女儿萝伦。与温柔的嘉比里拉截然不同,那是个蘑菇一样热爱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姑娘,詹森得回忆一会儿才能想起她是鬼灵女巫,她的存在感不太强——在今天之前不太强。
阿比盖尔嗤嗤冷笑,萝伦闷声不吭,她安静地等到上午回忆结束,安静地尾随那位法师出去,并在他戒备的眼神中跟他说了几句话。众所周知,鬼灵女巫是最让人摸不到头脑的一种女巫,故事里把人变成青蛙的那种女巫,便是鬼灵女巫。
“他被变成青蛙了?”詹森问。
“他可能更希望自己变成青蛙。”嘉比里拉笑道。
萝伦没说什么恶毒的诅咒,她甚至相当和气,和气得让人大跌眼镜。“你愿意跟我生个孩子吗?”少女对那位年纪近乎她一倍的男法师说,“既然你希望女巫顺利延续,愿不愿意来做点贡献?”
于是那位法师,不知是接受了挑衅占点口头便宜(萝伦还没成年呢),还是纯粹读书读坏了脑子,完全功利主义,总之,他说了“愿意”。话应刚落,这位法师面色发青,双膝跪地,捂着肚子干呕起来。
鬼灵女巫就是这么让人莫名其妙,她们的力量像是有条件的诅咒。既然法师要求女巫为了种族延续生育,且愿意跟她生个孩子——为她生个孩子,那就如他所愿,生嘛。这位三十多岁的男性法师在大庭广众之下怀了孕,所有旁观者目瞪口呆。
法师们很快发现,他肚子里真的有个小生命,活的,装在不知怎么变出来的器官里,并且,按照法术检测结果,是个女巫。议会法师的领队,*师米兰达十分震惊,将这一让人吃惊的案例划做了下午的议题。哦,别误会,研究的不是如何解除诅咒,而是该诅咒的安全性与实用性。当确定了几个月后剖腹产可以诞生出健康正常的胎儿、产……夫也不会因此死亡后,与会研究者大为兴奋,在研究对象生无可恋的注视下,热火朝天地开始了对该诅咒推广的讨论。
如果可以让没有相应器官的男性诞下健康的胎儿,是否可能让其他哺乳动物代孕?乃至体外生育?那一定是解放劳动力的壮举。
詹森终于看完了与会记录,为同行的作死结果摇头大笑。“不过要是这事儿能推广,倒真是件大好事。”嘲笑完毕,法师的脑子又转动起来了,“历史上有这种先例吗?”
“就算有,也没有记载留下来。”嘉比里拉说。
“那我希望没有。”詹森说,“我希望,我们在创造历史。”
“那是当然的啊。”嘉比里拉说,“我们在创造历史。”
“没准有一天,这种无聊的会议记录也会成为重要手稿呢。”詹森笑道。
黑袍法师与星象女巫肩并肩前行,只当朋友在附和,没看到她那双青色的眼睛。嘉比里拉褐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青色,其中星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