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静此刻羞涩的声线里,压了一丝不若平日小兔子般的沉稳:“我和我爸经常交心的,我觉得我和我爸比较像是朋友,不大像是父女。”
小姑丈是那种性情,平易近人不说,像是和什么人都能平等交往,因此颇得自己老公蒋大少的欣赏。
蔓蔓理解了佳静的意思,深邃的目光远望父亲:“这点,不是什么样的亲子关系都能做到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即使不能时时刻刻的交心,感情是不会变的。”
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深意,佳静转过脸稀奇地看着蔓蔓,在蔓蔓平凡的侧脸看见了一圈柔和的光,好像一只小橘灯暖暖地洒在人心窝里头,莫名地令人安心。再一看,发现表姐夫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媳妇。佳静慢慢地微笑开来: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表姐夫会喜欢上表姐了。
吃完饭一群人分散的时候,老公开车先送小姑丈父女俩去下榻的旅馆。蔓蔓和父亲在小饭店里等蒋大少的车回来。
温世轩因为今晚被林文才灌了几杯酒,再加上今早发生的事,有些借酒消愁的意味,多喝了几杯,人醉醺醺,有点顶不住,挨坐在椅子上坐着坐着,头偏向一边轻声打起了呼噜。
蔓蔓忙找出老公带来的外套,给睡着的父亲披上,担心夜晚风凉受寒了。
衣服刚披上温世轩的肩头,忽听温世轩嘴里喃出一句,似是梦话似是醉话的话:“蔓蔓,你不会怨爸吧?”
怨?
月牙儿眼低下,眉罩的阴影圈住自己的小人儿,过会儿,坚定的声音像是对自己说对他人说,蹦出唇间:“爸,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怨你。”
“为什么?”温世轩像是在梦里面问,眼睛都没有睁开。
“因为这世上,对我最好的,是爸了,我知道的。”
温世轩是不计任何的对她好,这世界上,除了父亲,她想不到,有谁能做得到父亲这点。或许老公能,但老公,毕竟慢了父亲一步将近二十多年。
“蔓蔓——”温世轩或许想说什么,却是抵不住醉意的样子,喉咙里打个酒嗝,不会儿睡迷糊了。
到蒋大少开着甲壳虫回来时,因林文才父女住的旅馆偏远,来回用了将近两个钟头,温世轩已睡了一觉,清醒了,与女儿女婿说:“送我到家的路口行了,我自己能走回去。”
蒋衍同志存心避开许玉娥那对母女,代媳妇先答应下来,送了岳父大人到小区门口放岳父下车。甲壳虫送完人回家时,从车前镜里能看见媳妇的眼光一直尾随着车尾消失了人影的岳父。
“蔓蔓?”蒋大少问,应说有些担心今晚媳妇是否听到了他和林文才的对话会不会有什么举动。
似乎一眼能看穿老公的心事,蔓蔓扶着眼镜:“没事,我只是怕我爸没有醉醒,爬楼梯摔到了。”
“蔓蔓,你爸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但是你老公——我能。”蒋衍同志时时刻刻不忘抓住时机提高自己在媳妇心里面的地位,手指头一插头发,帅气地充满诱惑地笑。
“少贫嘴。”蔓蔓小媳妇瞪一眼老公,“专心开你的车。”
被老公插科打诨转回了神,但是,心里头仍然沉甸甸的。
第二天,在画廊。
初夏同志发现蔓蔓小朋友做事不经心,在蔓蔓拿棍子搅着浆糊搅了整整一个小时都没有停手的时候,生怕死党摧残她的耐性终于出声了:“蔓蔓,你是要捅破了桶才罢休,是不是?”
低头一看,看见桶里的浆糊被自己搅得稀巴烂,蔓蔓囧,急急歇下棍子。
“哎,你别急着干活,告诉我,你今天想什么了?”搅浆糊是一回事,要是死党不经心地去插电线烧煤气炉分神了,出意外那可事大,事关人命的,初夏作为画廊经营者之一,有义务提醒蔓蔓,顺便夹紧双眼揶揄死党,“怎么,想你老公想出神了?那是,你与你老公是新婚,但你老公是军人,天天不能回家,你是挺寂寞的。”
蔓蔓也觉今天自己有点儿做事不合格,停下手头的工作,拿一条布擦拭自己手指上的污迹,一面用力擦,一面像是漫不经心地问:“初夏,你说,怎样才能消除一个人的恨意?”
陆家人找父亲,她怎能不瞎想?
不知陆家人找父亲做什么,但是,她知道的是,那个男人很恨她爸,几乎是势不两立的那种,哪怕她答应那个男人任何事情,那个男人都不会放过她爸的,所以,她不能,不能就此抛下她爸。
“你说恨一个人?”初夏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挑着眉头苦思冥想她的问题,“我不知道恨是什么滋味,但是我讨厌过人,知道讨厌的滋味。有时候,一些人是做了很坏的事让你很气没法饶恕而讨厌,这一种,想消除那种厌恶感是不可能的吧。”
“另一种呢?”蔓蔓问。
“另一种,比如吧,我和你师哥,你知道的,在最初,我对他没有好感的,总觉得他长得不帅,又有点像老太婆唠叨。”
这个蔓蔓是知道的,当年师哥杜宇想追她好友初夏,费了不少心力。说起来,自己和自己老公也是一样。想到这里,突然茅塞顿开。
初夏竖起指头,道“宾果”:“就是这样,因为一开始是误解了对方,到后来,误解误会都弄清楚了,自然不会讨厌了,甚至觉得他身上的缺点都变成了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