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被陵光神君看上的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那又能如何呢?有些时候明明知道眼前是幽壑深渊,却还是会奋不顾身的跳下去,哪怕粉身碎骨。
这座桥上经过的不尽是些痴人么?
苏方沐已经在桥畔坐了两天,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周遭环境如何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她这里都没有任何分别。既然已经身死,自然要饮下孟婆汤,过了奈何桥重新投胎转世。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这里发了很久的呆。
佝偻的老妪又端了一只汤碗走过来,和蔼地对着她笑:“姑娘,且忘前尘吧。”那汤的香味十分诱人,但苏方沐却知道,这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喝。
老妪见她如此执着便也不勉强,只得放了汤坐于她身边,“若世人都如姑娘这般,岂不人人都不喝老身的汤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姑娘可知原因?”
苏方沐一听好奇转过头来,“是何原因?”
老妪笑了笑,脸上的褶皱拧在了一起,她指着汤棚边的两三团白影给苏方沐看,“姑娘可有看见那边的影子?”
苏方沐顺着她的手看去,点了点头。
“那几个都是痴的。谁不曾是活生生的人呢。”老妪的语调中溢满了惋惜。
“什么?!”苏方沐闻言再看,愈发心惊。那几道白影莫说是人的鬼魂,若说是牲畜的鬼魂她都不信。它们早已不复任何形态,扭曲的无法用言语描述,一团团一条条的在地上怪异的拱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永远都没法找到的事物,日日夜夜无有停歇。
苏方沐的心头涌上了一阵无法言喻的凄然,“它们是怎么回事?”
“它们曾经也如同姑娘一般,不喝老身的汤哇。”老妪慈祥的看向苏方沐,接着道:“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他们几个都是心有执念未解,日日坐于桥畔等着心尖上的人。唉,他们哪里晓得,他们的心等得起,可魂力耗不起呐。”老妪说道此处,悲悯之色溢于言表,“这地府的阴气最喜以执念之人的魂力为食,虽然食的不快,可滴水尚能穿石,区区凡人的魂力又有几载能耗?等他们等的人阳寿尽了来到此地,早已认不出他们了。”
“那他们难道也认不出自己心心念念在等的人了吗?”
“哈哈哈。”老妪笑着摇头,“魂魄之力是维持意识的根源,他们魂力甚至不足以维持他们的形貌,又怎能维持住他们的意识?莫说是识得他们要等的人,就连他们自己恐怕都不识得自己了。”
言落,她复又端起汤碗,送至苏方沐面前,“这世间执念最苦,姑娘,且忘前尘吧。”
苏方沐一时间有些呆滞,她的视线牢牢锁住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迟迟没有动作。
“姑娘?”老妪见她不动,便将汤碗又往前送了送。
“晃当啷”一声,汤碗应声而落,里面的汤汁一滴不剩的全洒在了地上,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形。
那老妪躬身拾起汤碗连声哀叹着便走了,转身时苏方沐听到她在说,“唉,又是一个。”
阴曹地府到处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连拂面吹来的风寒的都能直接破入肌肤透进骨子里一般。苏方沐缓缓屈膝坐下将自己拢了起来。
这或许是我做下的最不理智的决定。
几百年来每逢投胎之际,我都会将那汤汁毫不犹豫一饮而下,只为抛却前尘再踏新途,哪怕路程是新的,但走法一如从前。
我一直觉得转世之后便会成为另一个于前生毫不相干的人,情定三生说的好听,实则毫无意义。届时存在世上的不过是一个身具同一魂魄的陌生人罢了。
既如此,生生世世的追逐又是何必。
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冷清如我竟然也会和那些痴人一样拒喝孟婆汤,浑浑噩噩的坐在奈何桥边苦等。
长离,你或许不会知道。只那涸谷一夜你投过来的眼神,我便知道,我此生将伴你身侧,直到你离开我的那一天。却没想到,说到底还是我先一步离你而去。
我三年病榻上的苦等,换做你夜夜苦寂,而今又轮到我在此处煎熬。从来不知道宿命为何,今日方才明了。等你,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我已经等了你一辈子,由生到死。那么现在,再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赌上我的魂力,舍弃我的轮回,我等着你来寻我。
一定要在我的意识还存在的时候,来寻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