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两里的街道,就能看到十多家挂着烟斗标志牌的新馆,馆门人来人往·进门的脚步匆匆,一脸似乎马上就要屎尿横流的惶急,出门的两腿虚浮,眼神发飘,仿佛刚游历过仙山神庭。
这些人一个个衣着体面,都是两班之人。李光佐凑到门边,还听得刚出门的几人一边打哈欠一边唠叨。
“这馆子不错,价钱便宜了很多啊,味道也很精纯,到现在还没转过神来。”
“还是洪牧守识趣·给华商开了道,整个罗州的福寿馆,用的都是这一批到的新货。”
“我们吃的是尾货,都能这般享受了,那些大人们该更是神仙般的享受。”
“要能窝在家中,吃着头货·这辈子再无所求了。”
“知足吧,一天吃一锅尾货,这一月的料钱就进去了大半,剩下些钱还能干什么?”
“有饭吃,有福寿膏吃,还求什么?”
“没钱怕什么?随便找点由头,在中人贱民身上捞就好。”
这几人显然是城中官吏,李光佐脸色铁青,却忍住了没发作。
带着几个随从进了馆子,片刻后就狼狈地退了出来,扶在墙角,翻江倒海址'吐了起来。
“大人啊,开始就是这样,熬过这一两次,接下来就能品到神仙般的快活……”
门口烟馆伙计还在安慰着,李光佐呸呸吐了好几口,正想叫骂,一个人蹿出馆子,径直扑了上来,惊得李光佐和随从们全身都麻了,都当此人是政敌派来的刺客。
“钱袋!我要钱袋!没有钱就吃不了福寿膏,钱······钱!”
那人两眼发红,瞳孔涣散,似乎是被什么折磨得失了心智。
随从们赶紧拦下此人,一顿拳打脚踢,那人在地上翻滚着,一点也没觉痛,就扯直了嗓子呼号着“钱”、“膏”什么的。
罗州牧守府,李光佐朝堂下被押着的牧守咆哮道:“还不止这样!卖房卖田卖官身甚至卖妻儿,就为能吃上那福寿膏!吃那东西的人,一个个形槁容枯,有若恶鬼!罗州一城,两班之人,十有五六都是如此!那等害人之物,你居然还勾结华商,容它在国中泛滥!?你还是人么!?”
牧守像是心志已经崩溃了,两眼失焦,哈哈笑道:“是啊是啊,罗州,全州,全罗道,不,三道已经沉沦下了地狱,地狱——!”
李光佐揪住他的衣领喊着:“我在京城听到这消息,还以为是假的,最多不过夸大其词,可没想到,真情竟比消息还要可怕十倍!告诉我,是谁这么大本事?是谁在短短几月间,就让我朝鲜三道两班都染上了毒瘾?是谁有那么大能耐,送来这么多芙蓉······或者叫福寿膏的毒物!?”
牧守还在哈哈笑着:“是你啊,是我啊,是我们大家啊,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呢,嘻嘻……哈哈……”
“别装傻了,混帐!”
李光佐一把摔下他,呛啷拔剑出鞘。
“谁!?背后究竟是谁!?你是我们少论派有为之人,是我亲手签令委任为罗州牧守的,你不是那种会被威逼利诱压垮的人!我相信你,你也该告诉我,是谁开的国门,是谁在勾结华商,是谁在蛊惑朝鲜人吸食这可怕的毒物!?”
牧守眼神在刹那间似乎清澈了一下,接着又浑浊了:“还有谁··。…哈哈,大家啊,每个人都有罪!”
疯了……这家伙没救了……
李光佐咬着牙,挥手示意随从将此人拖下去斩首,他需要一颗脑袋,去给大王作起码的交代。
“我说过了,是所有的人——领议政,你斗不过的,你要对上所有人!”
牧守被拖下去时,忽然高声叫了起来,可对李光佐来说,这更是疯话。
济州岛海面,范六溪面带憎恶地将一张单子递给一名朝鲜军将,那人点头哈腰,状极谄媚,让范六溪恶心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人的女儿,被自己收作了妾室。
“李光佐来了罗州,估计是要禁烟的,这一趟之后,恐怕要断一阵子了。”
范六溪的朝鲜岳父洪南成收下货单,遗憾地道。
“断?真要断,损失的可不是我们。你跟下面的头商们说,那李光佐只是作作样子倒无所谓,若是要来真的,参行和银行可得找他们逼债了。”
范六溪语气冷厉,岳父却毫不在意,他已被这话吓住了。
“大家都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逼那李光佐低头,之后的生意才能作得下去,否则······生死总被你们朝廷拿捏着,谁知道明日是个什么情形?”
范六溪的话让洪南成两眼一亮,但又黯淡下来。
“他那种人,贿赂不怎么管用,反而会惹得他硬来。”
范四海的声音响起,比范六溪更冷更硬:“硬来?也好啊,就让他硬起来,看到底谁是鸡蛋,谁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