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只剩荔知和谢兰胥两人后,沉默变得格外清晰。
沉甸甸的空气,压在两个人的胸口。
荔知知道,她的说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谢兰胥。
“般般。”
少年叫她的名字,目光冰冷,声音缠绵。
“我说过,不要骗我。”
荔知向着他深深叩首下去。
“事到如今,民女必须向殿下坦白——在河平八年的十月,民女的确写有一封举报父亲的飞书。”
即使她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谢兰胥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民女在飞书中告发荔乔年侵占民田,贪污受贿,并附上了数个借祝寿之时行贿的官员名称。”荔知说,“当时的京兆府尹张珂是我父亲的党羽,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飞书最终如泥牛入海,不了了之。”
“我不知道荔晋之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但他确实以此要挟,让我举荐他入都护府,或者偷盗都护府财物。”
“民女知道,一旦答应他的无理要求,以他的贪婪,今后必定后患无穷。”荔知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椅子上的谢兰胥,“民女不想给殿下添麻烦,所以才设下此计自救。”
“……究竟是不想给我添麻烦,还是害怕我知道此事?”谢兰胥轻声说。
荔知沉默半晌,哑声道:
“我只在飞书中告发了荔乔年,提及的数个行贿官员中并没有太子一党……”
“政治一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曾想过,太子谋逆一案,说不定是源于一封告发荔乔年侵占民田、收受贿赂的飞书?”
荔知没有回答,她的睫毛颤抖着,无力地垂了下去。
“……其实你也这样想过。”谢兰胥作下结语,“因为一个月后,太子和荔乔年就被斩于西市菜市口,一应受死的还有你名单上的名字。”
他看着荔知的眼睛,而后者,避开了她的视线。
屋内没有别人,谢兰胥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荔知面前。
他抬起荔知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
他的眼睛,死水般无波无澜,而她的眼睛,却像春天的湖,波光粼粼。
偶尔,他想要捏碎这小小的下巴,挖开这温热的胸膛,看看那颗心,是否和他触摸时一样鲜活。
他想剥开她的血管,切开她的血肉,看看她的灵魂藏在哪里,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假话。
他很确定,她对他说了假话。可他猜不透,这谎言到底是什么。
“……没错,我也这么想过。”
一双纤瘦的柳叶眉下,明眸闪动着脆弱的波光。
荔知在他的手心里仰望他。
她的眼泪落到谢兰胥的手掌上,他忽地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手,就像被最炙热的火焰灼伤。
“我为殿下奋不顾身……只因我心中有愧。”
“荔知任凭殿下处置。”荔知重重地叩首下去,“哪怕殿下要我赴死,荔知也绝无二话。”
“好——”
谢兰胥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
“那你就以死谢罪罢。”
荔知再次叩首。
“若有来生……”荔知抬起含着泪光的眼睛,对目不转睛的谢兰胥笑道,“希望殿下还能唤我一声般般。”
谢兰胥沉默不语。
她告罪起身,拿起桌上的一盏茶摔向角落。
茶盏在地上碎成无数碎片,荔知捡起最大的一片三角碎片——
毫不犹豫划向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