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板有些尴尬,但还是说了下去:“呃,客官,是这样的,三日前你付的那锭银子,如今已然用完了,本店本小利薄,是不是……”
那男子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伏在那里,还是没什么动静。
何老板叹了口气,呐呐道:“其实,客官你付的那锭银子的确不少,别说在小店里吃三日,便是吃上五日也尽够了。只是……只是贵畜实在太过厉害,酒量太大,只这三日工夫,已喝去了小店里所有存酒不说,另差人分两次送来的四缸酒,居然也被它喝完了……”
何老板说到这里,又看了看三眼猴子,却只见猴子瞪了他一眼,做了个鬼脸。
何老板低声下气道:“能不能请您再付一些银子,呃,对了,三日前您付的那锭银子,还被贵畜给偷了去,至今未还,我……”
话未说完,忽只听“叮”的一声,一锭银子在桌上蹦了两下,出现在何老板面前。何老板定睛一看,却是猴子不知道从那里又摸出了那锭偷去的银子,丢在他的面子。
何老板连忙收起,收到怀中,但迟疑片刻,看了一眼那只猴子,又将银子取了出去,拉开衣襟,放在自己贴身衣服里去了。
就在他收好银子,打算再次向那个男子开口的时候,小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有人在么?”
何老板一怔,回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人,两男一女,为首一个老者,手边拿着一只竹竿,上边挂着一块白布,上书着“仙人指路”四字;在他身旁,是一个看去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秀美,脸上正挂着一丝微笑。
这老少二人,老的是仙风道骨,少的是美貌秀气,而在这二人身后,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拿着所有的包裹,却是生得古怪,身材高过前二人一个头以上,一张脸却长的如野狗一般,望之生厌。
何老板连忙迎了上去,毕竟带猴子的客人显然不可能偷偷溜走,还是先招呼刚来的客人为好。只见他迎上笑道:“有,有,三位客官,请问是吃饭还是住店呢?”
为首那个老人呵呵一笑,眯着眼睛笑道:“怎么,何老板,不认识我们了么?”
何老板为之一怔,仔细端详了一会那位老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在这古道边做生意,过往路人何其多,如何能一一记得,只得尴尬摇头,道:“抱歉,客官,在下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
那老者面有恻隐之色,摇头叹道:“唉,可惜、可惜啊,世间凡人,多半如此,有仙缘在前,竟无慧眼可知。”
何老板心中一惊,登时起了几分敬畏之心,仔细看了看这老者,只见他白须飘飘,鹤骨仙风,多半乃是得道高人。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得道高人看起来像是个江湖相士,而且那个老者身边的少女看起来大是不以为然的表情,但想来既然是高人,自然是自己这等凡人无法明白的,若是自己明白了,岂不是自己也成高人了?
想到这里,何老板脸上早就多了几分尊敬,恭声道:“是,是,这位客官……不,大师里面请。”
老者答应一声,手持仙人指路的竹竿当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他身后的少女苦笑摇头,转头对背后那背着包裹的男人道:
“野狗道长,我们也进去休息一会罢。”
那男子应了一声,也跟了进来,三人坐到一张桌旁,狗脸男子将身上包裹往旁边椅子上一放,发出了“砰”的一声,看来分量不轻。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周一仙和小环爷孙两人了,至于那个狗脸男子,便是炼血堂一系仅存的野狗道人。自从死泽之役结束之后,野狗道人就跟着周一仙和小环两人,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一开始的时候,周一仙对野狗委实看不顺眼,三天两头地挑野狗的不是,时不时就出言讽刺,而野狗道人不知怎的,仿佛洗心革面、重新变了个人一样,居然听若不闻,仍是一路跟了下来,而小环心地善良,看不过眼,多有出言维护。
她年纪虽小,但牙尖嘴利,周一仙纵然是个老江湖,却时常被说得无言以对,最后只得接受这个事实。幸好时日一久,他倒渐渐发现野狗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往常需要自己背的包裹重物,如今可以全部丢给这个“苦力”,而且“苦力”在小环略带歉意的眼神中,居然没有丝毫反感,反而很是高兴的样子。
至于其他好处,诸如野外行走遇到野兽、行路见鬼、过山遇见强人等等等等,自然也是派遣这位野狗“大侠”一力摆平,一路下来,周一仙只觉得舒畅之极,天涯路走了一辈子,还从未走的如这几个月一般舒服,恨只恨没早点遇到野狗这厮。
这段时日,他们三人重游故地,反正是浪迹天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得,走着走着,又走回了这条古道之上。也亏得周一仙如精鬼一般,竟然还记得何老板这么一个在路边开小店的人,上来就装扮了一回高人,唬的何老板一惊一咋的模样。
看到何老板对自己必恭必敬的样子,周一仙大是得意,大模大样地点了几个菜,待何老板快步走开前去准备的时候,他才回头正欲向小环和野狗道人吹嘘一番,却忽然见小环和野狗道人脸上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目光直噔噔地。
周一仙奇道:“喂,你们怎么了?”
野狗道人抬起似乎变得有些沉重的胳膊,向小店内里深处指了一指:“你自己看。”
周一仙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去,忽地身子也是一震。
只见黄昏残阳余光中,最后一缕光线从窗口落下,在小店深处那个昏暗的角落,仆着一个男子身影,而桌子之上,在阴影之中,一只三眼猴子正向他们望来。
小环愕然,低低叫了一声:
“小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