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乐真的笑了:“老白,你是来听课的、还是来看听课的人?”白少流:“我在这里就是个旁观者,想问你个问题——有一件事情明知道不对,可是这里的所有人都说它对,在这样一个封闭的、不清楚有什么未知危险的环境中,你也不得不说它对。这是被迫压抑了良知、还是久而久之失去了良知?”成天乐不笑了,微微皱起眉头道:“你是说今天的课还有课上那些人吗?干嘛说的这么复杂?其实他们就是想骗人,找个借口和理由告诉自己——这么骗人是好的、是应该的,然后心安理得的去行骗。今天的领导说的挺好听,什么放下思想包袱、战胜自我,其实不就是这个意思吗?这些话,你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白少流:“原来你都听见了、也都记住了,倒是让我有点小意外。”听见这话成天乐微微一怔——有点不对劲啊?不是白少流不对劲,而是他自己不“正常”。以前听课,老师讲什么他很难记得住,几乎一大半都还回去了,等到有人提醒时他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我听过呀!可是刚才白少流什么都没提示,成天乐自然就想起课堂上所发生的事情,要知道当时他根本没听课,而是在奇异的状态中修炼!“耗子”说过,所谓的修炼入门,就是在奇异的宁静中去感受这个世界的律动呼应,那什么是这个世界的“动”呢?身心所处的环境、一切光影声色都包含在其中,也包括台上老师的讲课。成天乐竟然以一个观察者和感受者的身份,能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尽管不是每一个细节都丝毫不,但也能明其大概。哇!难道这就是修炼的神奇?成天乐又有些暗暗激动了,这是一个新发现啊。见他又在那里偷着乐的样子,白少流仿佛自言自语道:“其实这不过是一念贪欲膨胀的扭曲放大,那些人首先要相信那么做对他们自己有莫大的好处,然后才能让他们忘记廉耻、颠倒是非。他们会自己说服自己,人生的成功就应该这样做,逐渐人性泯灭、从容为恶。”成天乐闻言莫名打了个冷战,拍了拍白少流的肩膀压低声音道:“老白呀,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但是需要低调一点,才好找机会溜走!这里肯定还有人没有真的上当受骗、也想找机会脱身,你看看人家多低调。”白少流淡淡一笑:“我无所谓高调低调,就是冷眼而观。成天乐,你知道人为什么会被妖魔化吗?”成天乐愣了愣:“妖魔化?什么意思?你是说公司里那些业务精英吗?其实他们很热情的,每天还帮我挤牙膏、叠被子、洗衣服呢。他们就是被骗了而已,也怪可怜的。”白少流神情有些古怪,微微摇头道:“你这个样子有可能是无奈,也可能是乐在其中,可有些人不同。你现在只看到了面,但是很快就会了解人性扭曲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言行。下午不是有领导要找你谈工作嘛,做好思想准备吧。”这一上午成天乐的体力消耗莫名非常的大,中午足足吃了四大碗米饭。对于自己的饭量大增,成天乐自有解释,是因为传销团伙里的菜太缺油水了,难怪那天在荣阳楼请刘书君和于飞吃面,他们俩会吃那么多——谁也不是天生的饭桶,都是环境所造就嘛,应该理解。吃完饭于飞来找成天乐,说是云领导有请,带着他出了门。穿过七歪八扭的小巷来到另一栋居民楼,三楼一套不大的单元房里,云领导正坐在客厅里等他,刘书君也待在一旁。云少闲一见成天乐,很有风度的摆手道:“成经理,快坐!天热,喝杯冰水。”今天要谈的“工作”主题只有一个,就让成天乐购买产品成为公司的正式业务代表,直接点说就是让他掏三千八百块钱。成天乐刚被骗来还没几天呢,照说不应该这么快的,但谁叫他表现的这么好呢?成天乐再想拖延、说要继续考察,有点说不过去了,因为就算交了钱也不耽误继续学习业务啊,像他领悟这么快的人,就应该早点加入行业嘛。成天乐无奈,最后使出了杀手锏——我没钱!于飞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过不必带太多现金,成天乐带了一千块,请了一顿饭买了一幅画,目前兜里还剩一百多,当然是远远不够的。刘书君适时插话道:“你在饭店里付钱的时候,我可看见钱包里有银行卡,卡里没钱吗?”云领导不动声色地说道:“成经理,我们可以派人陪你一起去银行取钱,以保证你的安全。”成天乐苦着脸说道:“那张卡早就废了,连密码我都忘了!我原先连房租都付不起了,于飞大哥给我打电话说管吃管住待遇还好,我立刻收拾包就过来了。……于飞,我的情况你都清楚啊,是不是这样?”别看成天乐说得貌似诚恳,可他还是打了埋伏,他的银行卡里还有两千块钱,尽管不够交产品费的,但也不是废卡。不过他的处境于飞的确有所了解,无声地点了点头。刘书君眨了眨眼睛问道:“这其实没有关系,很多人来的时候都没有带够钱,成天乐,你真想加入行业吗?”成天乐点头道:“我想留在这里继续考察、学习!”于飞说道:“成经理,你可以打电话向父母求助啊,让他们给你汇一笔钱。就连上欧洲留学都能给你掏钱,这么好的事业,再资助你一笔钱很简单!”成天乐苦着脸反问道:“你要我怎么说呢?实话实说吗?那肯定没门!”于飞:“你在课堂上难道没有听到‘拣金子’的故事吗?你可以找一个借口,比如你遇到什么事急需用钱,你父母怎么会不给呢?你应该明白,这不是欺骗、是你人生成功的,等将来发了大财开着奔驰宝马把二老接到别墅里,他们都会为你骄傲的!”成天乐直摇头:“于飞呀,这一招已经不好用了。”于飞:“为什么?”成天乐眼珠子一瞪:“因为你呀!”于飞纳闷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成天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忘了吗?我们在欧洲快回国的时候,是你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没有去逛逛传说中的红灯区实在太遗憾了,一定要拉我去。我当时买完机票就没钱了,就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让我骗家里人,说事情有转机,又联系到另一家语言学校可以上预科,我爸妈又给我寄来五千欧元,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于飞:“是有这么回事啊,我记得你当时也挺开心,但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成天乐:“你倒是玩得开心,自己的钱花没了,我还帮你付了五百欧元!然后回国说事情没办成,爸妈当然要问我五千欧元哪里去了?”、旧事重提,彼见欺亦怒于飞被成天乐提起往日不算光彩的经历,很是尴尬地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回家怎么说的?”成天乐:“我能怎么办呢?只能说那五千欧元被我从银行取了出来放在枕头底下,结果被一起合租的同学偷走了!”刘书君又插话道:“把五千欧元的现金从银行里取出来放枕头底下,你傻啊?就这话,你爸妈能信吗?”成天乐一摊双手:“不信也没办法啊,反正钱没了!我表哥当时也在德国,就和我住在一起,他帮我圆的谎,说是合租同一所房子的另一个中国同学把钱给偷了。那个同学家境一般,在德国开销很大,还和一个女同学同居,临走需要一大笔钱。我爸妈也没法追究这件事,就算知道我在撒谎骗钱也只能算了,但以后我再玩这一套,就一点都不好使了!”于飞突然听出来不对劲,一把薅住成天乐的衣领吼道:“和你们合租一套房子、还和女同学同居?那不就是我吗!”成天乐:“说的就是你呀,有什么好奇怪的?谁叫你和我住一套公寓,当时那点子又是你出的?我表哥如果说的不沾点边带点实话,能过得了我爸妈这一关吗?他可是把你的名字、家住哪里都说出来了。不过你放心啦,我爸妈也不信,就是没有再追究而已。就算追究,中国的派出所也管不了德国的盗窃案,而且一点证据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