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枳对着窗外等人。
窗外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他睁着眼睛,额头贴在玻璃上,视野里只有一片白亮的天地。
身边的人同他说了几次话,他才在剧烈的耳鸣声和眩晕里回过神。
骆枳慢慢眨了下眼睛,转动视线,看向床边的人。
他认得出对方是他的大哥——这次受伤醒过来后,对方不再像过去那样,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分青红皂白地认定是他欺负了简怀逸、惹恼了母亲,把他照顾得很周全仔细。
听说父母在为他的病到处找医生,听说在他昏迷的时候,大哥把小妹带到床边,小妹被吓坏了,哭得很伤心。
听说他们要把名字还给他,还让他叫骆炽,父亲已经让人去办手续了。
“小炽。”大哥在床边,低声对他说,“这两年是我们不好,误会了很多事……别赌气了,吃点东西。”
骆枳看着饭盒里的粥,无声抿了下唇。
他轻轻摇了头,又因为这样的动作掀起一阵头痛和恶心,闷哼了一声,不得不紧闭上眼睛。
他并没有在赌气,也不是故意不吃东西。
这种经历也不是第一次了。在被拐走那三年里,他也叫人打得脑震荡过很多回,每到这种时候就什么都吃不下,连喝水都会吐得厉害。
骆枳实在攒不出力气开口解释,他撑着身体,把自己往床角的阴影里退进去。
他的身形比一般十二岁的孩子单薄瘦弱,被有些宽大的病号服罩着,靠坐在墙角的阴影里,皮肤比平时更加苍白得不见血色。
在昏迷的两天里,骆枳做了场非常漫长的梦。
梦里的很多片段都已经完全模糊了,但那种感觉又像是从梦里蔓延出来,溺在漆黑冰海里的窒息感仍挥之不去,冷涔涔攀附着他的脊背。
骆枳依然有些分不清梦和现实。他垂着视线靠在墙角,仔细想了一阵,低声问出了句话。
终于听见他开口,床边的人显出些明显的欣喜,在听清骆枳的问题后,却又莫名皱起眉:“任阿姨没成家,哪来的儿子?”
骆枳把半边身体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凉意顺着绷带贴上额头,透过冷汗,让他的脑子也跟着稍微清醒。
这是和梦里不一样的地方。
和梦里不一样,没有人刻意引导他去信任亲近大哥和父母,也没有人编织一场所谓“大哥很喜欢他的礼物、小妹也每天都想他、母亲病好后一家人还能团聚”的镜花水月来骗他。
早在前些年,他偷偷跑去问了在骆家做事的人,就知道了这件事。
他知道大哥对自己送的礼物没兴趣,即使收到也会随手扔到什么不起眼的地方,所以就不再送了。
……但这些都完全不重要。
骆枳想着梦里发生的事,他紧紧攥着拳,掌心渗出冰凉的薄汗:“……大哥。”
“我想找任姨。”骆枳低声问,“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借我用五分钟的手机?”
床边的人因为这种生疏的措辞有些皱眉——即使这之前是他们三令五申,要求骆枳讲礼貌说话客气,不要把那些没教养的习惯带回家,反复要求过的。
“任阿姨很忙,不一定什么时候都能来。”
对方缓着声劝他:“大哥照顾你不好吗?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和大哥说。”
骆枳眨掉冷汗。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胸口缓慢起伏了几次,道了声谢,主动伸手接过饭盒。
大哥在骗他。
姨姨知道他受伤了,一定不会不来,只可能是消息被瞒住了。
就像过去那些时候一样。每次他因为母亲的失控受伤,都会被用“在家住一段时间”这种理由留在那个家里,直到把伤养好才能出门。
他不想让姨姨担心,所以从没主动说过,但这一次的情况不一样。
骆枳把粥一勺一勺送进嘴里,强迫自己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