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还在震动,天昏暗的无边无际,轰塌之声隆隆震耳。
整个紫禁城,甚至整个京城,笼罩在哭声、喊声、叫声……各种杂乱声中,一声声直撞人心。
逃出亭外的七人,看着那已夷为平地的亭子,脸色皆是一片煞白。
太皇太后信佛,苏茉尔出家人,两人同时望了望尘灰滚滚的远方,然后合掌闭目,口中呢喃念佛。余下连德珍在内的五人,都沉默的怔在当场,想到差一步便葬身亭下,似还在心有余悸中。
“太皇太后!”通往慈宁宫的小径上传来太监惊慌失措的叫声。
秦福禄神色一喜,朝人答应了一声,带着劫后的欣喜叫道:“太皇太后,寻您的人来了!”
德珍闻声回神,转眸看向由自己搀着的太皇太后,心念徐徐转动。
太皇太后缓缓睁眼,吁了一口长气,一手顺势抓住德珍的手,缠着楠木佛珠的另一只手,向来人的方向抬了抬,道:“这就回慈宁宫吧,再让几人去打听下宫里的情况。”感到掌下的手发着轻颤,想起方才多亏德珍临危不乱,转头时面色不觉和缓了,“这会儿估计乱作一团,你还是随哀家一起,等这混乱过去了,哀家再派人送你回同顺斋。”
德珍垂下轻颤的眼睫,沉默的点了点头,慢了半拍的颤声应道:“是。谢太皇太后体恤。”
说话间,四个慈宁宫太监寻了过来,眼见到太皇太后安然无恙,不约而同的大舒了一口气,随后又是呼啦啦的跪地叩安。太皇太后现下的心情,哪里耐烦这些,看也不看他们,就携着德珍的搀扶径自向慈宁宫走。
德珍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又晓是跟着太皇太后身边安全无虞,便向小许子使了个眼色,双唇无声嚅动了“通贵人”三字。
小许子机灵,见了德珍示意给他的口型,当下心领神会的悄然退下。
德珍略舒了心,不经意的抬眸,对上太皇太后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头不禁一颤,又一想她方才本就念着通贵人母子,只是被太皇太后这一看,才恍然想起太皇太后与通贵人的关系,有了一股莫名的心虚感。于是,坦然的迎上太皇太后眼睛,边走边道:“通贵人要顾着小阿哥,偏生她那除了一个嬷嬷就是三个不经事的小宫女,奴才想着在您身边定不会有事,这才让了小许子过去照应一二。”
太皇太后心里惦记着玄烨,也不愿多说话,只微微点了头,一言不发的直向慈宁宫去。
见太皇太后不语,德珍也沉默了下来,心中一面想着禛儿的安危,一面思忖着在慈宁宫会见到玄烨的场景。
这样一路无话的匆匆而行,不过少时片刻,就到了慈宁宫。
宫里头一片狼藉,成了断壁的宫墙,咯吱作响的宫殿,头破血流的宫人四处乱窜着叫,还有那被压在墙、廊、柱下无法逃跑的,看见葬身一旁的同伴,也恐惧的不得安生,在那里鬼哭狼嚎的大呼救命。
德珍见满院子又是尸体又是伤残,她脸色立时变得惊惧不已,所有的念头在这一瞬都不重要了,心中唯一想到的只有禛儿。
正当这心慌意乱的一刻,德珍被手上的惊痛唤醒,她顺着被抓的手看过去,是太皇太后肃然的面孔。然后就听太皇太后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这如乍了营一样的院子里掷地而落:“慈宁宫就是这么没规矩的地方?嚷什么嚷!”
这一句的声音并不高,却奇迹的让周边安静了下来,先从离得最近的宫人,再由近及远的也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只望着太皇太后听候吩咐。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院内局势,让了秦福禄带头收拾周围,方吩咐几个跪在一旁的掌事太监,道:“你先带人去看皇上和诸位阿哥、格格可安好;你就分派人去各宫,说哀家懿旨不许随意出宫门,各聚在各宫的空院子里就是;至于你速去找侍卫和太医过来。”
“喳,奴才遵旨。”几名太监领命而去。
就在太皇太后沉着吩咐之际,一些没受伤或没大碍的小掌事,也恢复了平日的精明干练,开始跟着秦福禄一样,有条不紊的领人救人或收拾等事。
此时余震似乎还在持续,大地隐隐传来震动之感,德珍看着已渐有次序的院子,虽然心里仍因禛儿惶惶不安,却镇定了下来,她觉得这是受了太皇太后的从容所感。这一想,不由地向太皇太后看去,而太皇太后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垂花门,面上偶尔掠过一丝焦急之色。
德珍看着想了一想,随意唤了个小太监,小声道:“别往殿宇里面去,想办法弄一把椅子过来就是。”说这些话时,太皇太后与苏茉尔似浑然未觉,只一个凝望着门口,一个闭目合掌念佛。
那小太监倒是个灵活的,很快就寻了个圈椅放在了院子正中间。
德珍搀扶着太皇太后,轻声说道:“太皇太后,奴才扶您过去坐会儿吧。”
太皇太后已是过了花甲的人,方才疾走了一阵,又站了这一会儿,双腿已有些不支,自是点头允了。德珍这便扶了太皇太后在圈椅坐下,甫一直身抬头,就见玄烨从垂花门阔步而入,眼睛迅疾四顾,待看见平安无事的太皇太后,一贯温和的眸中陡显一抹喜色。
太皇太后见到玄烨安好,立时激动得撑着德珍的手站起,就要微颤颤的迎上去。
“皇祖母!”玄烨连忙上去扶住太皇太后另一边,见太皇太后望着他的眼睛泛了泪光,急忙道:“让您担心了,孙儿没事。”
太皇太后将玄烨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这才由着搀扶回到圈椅坐下,神色间已无前一刻的激动,只轻叹道:“看慈宁宫眼下的情形,就知这次地震非同小可,还有干旱的灾情,这两样你要好好斟酌,莫让战事再起波澜了。”
玄烨喉头一堵,一时默然无语,他面无表情的望了一眼黑云压城的天际,沉稳的声音蓄着冰冷的肃杀之意,道:“请皇祖母放心,孙儿明白。”说完一转眸,看见端立在对面的德珍,微微一讶已成质问,“你……怎么会在这!?”
冷冽的话音未落,一道电光劈开阴沉天际,瞬时轰隆一声响,倾盆大雨哗哗如柱而降。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一场伴着剧烈地震的骤雨,结束了近乎半年的干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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