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衡量过轻重的,就不该再琢磨了。”白庄生的思路向来充满因果:“否则你浑浑噩噩地在那里整理数据,日复一日,根本毫无意义。”人本来就有很多软弱的地方,所以我该说什么呢?只好朝他失笑:“也只有老师这样性格,才能成为发明虚拟机的伟人。”“伟人?”白庄生挑眉。“是的,创造出能够改变世界的东西,带给很多人快乐和希望。”我也是个笨嘴拙舌的理科生,短时间想不出更华丽的辞藻。没想到白庄生却回答:“我不是为了许多人,也不在乎会带给他们什么。”我不知该对他的直白如何回应。“我只是为了一个人,这样讲,就不伟大了吧?”白庄生接过酒保递过来的威士忌,皱着眉头喝了口,然后道:“忽然想起那个古老的问题,一艘船上有五十人,一艘船上只有一个人,如果必须沉掉一艘,你会选择哪个?”我立刻摇头:“不知道,生命都是平等的。”“是啊,幸好现实世界多半没有这么残酷。”白庄生放下酒杯:“有的人去救五十个人,而我去救一个人,互不耽误。”他时常离大家很远,此刻又多出了几分神秘。我忍不住乱打听:“你要救的是谁?”白庄生没有回答,只是道:“希望过了今晚,你能打起精神来,我不会允许有个糊里糊涂的研究院影响进度。”“是。”我立刻有点紧张,赶忙干脆地答应。——路边的风景从窗前飞速倒退着,那些明亮的路灯使夜色更显得荒芜。白庄生即使喝了酒,面色也仍旧波澜不惊,挺身坐在出租车后面望着外面沉思,令我无法将他和其他能够胡闹的酒友联系在一起。“三个月后整个研究所都会搬到纽约,换个环境也许会对你好一些。”他忽然开口。我隐隐地感觉到,虽然白老师讲话总是公事公办,其实仍旧潜藏着善意的关怀,所以颔首道:“嗯,其实我也没那么脆弱,郁闷点更多在于已经决定好的人生轨迹又被改变了,而不是单单为了个女人吧。”白庄生收回眼神,落在我身上,半晌才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正在这时,车里响起了清脆的电话铃声。他摸出手机看了眼,立刻接通,放低声音道:“阿福,不是说好十二点我再给你打电话吗?还有三十七分钟。”那意外的温柔语气终于让白庄生显得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却让对他十分惧怕的我起了层鸡皮疙瘩。大概是空气□□静,手机内隐隐约约地传来小姑娘的声音,说什么等不及了。白庄生低下头,做出不知道谁曾讲过这句至理名言:所有事情的结局都是坏的。譬如人类从古至今梦想着的天堂从未出现,而对赖以生存的星球的种种担忧,却变成了现实。恶劣的环境带来了无法计量的可怕灾难,科技的发展,远远跟不上破坏的速度。这些日子,在像纽约这样的大都市里,每年三百天不见晴日,已经不算稀罕了。各种各样奇怪的病症,都随着污染席卷而来。越是在末世,人类越沉迷娱乐。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虚拟机被期待的最大功用也是在娱乐方面。很久之前,大家在电脑上玩游戏、而后又转移到了手机和vr设备。如今,吸金最甚的电子产业已经不满足于现有的载体了,它比谁都要期望虚拟机的诞生,从而将人们拖入以假乱真、堪称伊甸园的虚假世界,再赚得金银满钵。那里天高云淡,绿水青山,丝毫不见充满毒素的雾霾。那里的资源随便享用,脱离现实的捉襟见肘。任何人类所能想象到的,包括性,都能够被轻易填满。单是随便想想,都足够令我们激动。所以不需要殷勤的推销、不需要高尚的说辞,自然便有金主上门。——是美国当地一家著名电子公司的vp,她和很多同行一样,都在追捧着虚拟机的意义,也愿意作为投资商来为未来的利益做铺垫,可惜竞争者甚多,怪脾气的白庄生并没有选择接住她的橄榄枝。甚少与商人面对面的我有些紧张,刚坐到咖啡馆里,就急着打听道:“请问一定要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今天我还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