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色暗的快,加之又大雪翻飞,陆侍郎下值回府的时候,陆府已经提前掌灯了。
朦胧的亮色,晕着两三步见方的地方,聊胜于无。
下人估摸着府里老爷郎君回来的时辰,提前清扫过,不过游廊墙根下捎进来的雪依旧有一拃来高,浅处一踩,也能没过官靴底儿。
陆侍郎一进屋,婢女上前替他褪下大氅、官靴,又伺候他换下官服。
随后老戚氏摆手教婢女们下去,亲自给他斟了一碗驱寒茶,便带着些不顺气,说起和施晚意的“交锋”。
“这句句绵里藏针,厉害的很。”老戚氏怨气颇多,“我早说,她就是个内里藏奸的,否则当初咱们大郎能被施家逼的带她一人外放吗?也不会病在外头!”
她说到后面,忍不住哽咽,“我一想到大郎灵柩都不能进府,我这心就疼。”
客死异乡,有些忌讳,暂时停灵,灵棚也只能设在城外。
陆侍郎白发人送黑发人,自也伤怀,可更多的是冷静,“若是大郎没有背着她养妾室还生下庶长子,如何会闹那一场?”
“施家是如何帮扶大女婿的?满京城谁看不见?”
但有些人是断不会反省自个儿的,只会怪罪别人。
老戚氏振振有词,“那是因为他跟那姜家二郎相交甚好,施家出了什么力?再说,若是没有一钊,咱们大郎岂不是断了香火?便是退些讲,以姝姐儿的秉性,施氏能生出来一钊这样的好孩子吗?”
她先前还说施氏厉害,现下又这般,也不觉着话里矛盾。
而陆侍郎对陆一钊这个天赋不俗的孙子,确实期望甚高,且……当初老戚氏会想要拿捏长媳,他也是默许的。
陆侍郎微一沉吟,道:“只要施氏留在咱们府里,自有好处,她既然说出搬回东院儿的话,让两个孩子回去便是。”
老戚氏一急,“这怎么能行?!万一……”
“六岁已大致定性,一钊如此聪慧,又有府里盯着,施氏岂敢胆大妄为?”
况且以陆侍郎想,长媳便是真如妻子所说“长进了”,也不是心机叵测之辈,“你疼一钊,更该想法子为他铺路,若是施氏和他真能有几分母子情分,对他大有裨益,对咱们府里亦是。”
老戚氏仍不甘心。
陆侍郎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驱寒茶,肯定道:“你先前教姝姐儿和一钊亲近,便做得极好……”
老戚氏一听,略加思考,不甚情愿道:“我让他们年后搬。”
“过几日雪停了便搬,你也对施氏宽和些,谋长远之计。”
老戚氏咬牙,“行~”
可施晚意最擅长的便是得寸进尺。
正院传话儿到东院,说是雪大,体谅她奔波,暂时不必拜见陆侍郎,也不必晨昏定省,还突然松口,等雪停就让陆姝和陆一钊搬过来。
施晚意虽然不明所以,还有一点失望,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不用拜见公公正好方便她吃锅子,喝大酒!
宋婆子教人把桌子和炭炉都搬到了床不远,施晚意裹着小袄,外头又罩了个领口毛茸茸的棉坎肩儿,盘腿坐在床上,被子底下腿心中间,还放着个汤婆子。
她一脸认真地盯着乳白色的汤慢慢滚起来,口齿生津,不知道的以为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宋婆子手拢在袖中,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禀报:“青菜是从府里膳房取得,没花咱自个儿的钱。”
施晚意点头,解别人的囊,肥自己的肠,很好。
宋婆子又道:“赶在年前,给您搭一方火炕,先凑合着,等明年挖个地龙,您就不受冷了。”
老嬷嬷顿了顿,补充:“老奴会去府里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