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抽出手,去摘脸上的氧气罩,长久地看着她,半晌,收回眼中所有情绪,终于开口:“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早已注定的结局,终于随他这句话逼迫彼此必须去面对。顾津低下头:“我能反悔么?”李道说:“不能。”顾津身体僵住,吃惊于他的干脆。真正要做抉择时,她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洒脱,或者说,她没有他心狠。心口还是不可避免地隐隐泛疼,顾津嘴唇有些抖:“我以为,最起码……你会说让我等你的话。”李道隔了会儿才说:“等我?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你确定到时候我还硬得了?”“或许没那么久……”“多久由不得我们,这种重罪你心里应该清楚……顾津,我们才认识半个月。”他嘴角扯起一个弧度,轻声说:“不是傻么。”“这与时间无关。”她立即反驳:“共同经历生死,难道还不够?”李道冷哼一声。顾津握住自己的手,说得很慢:“如果是时间问题,去年绵州地震,我见过你。”他表情僵住,半晌才问:“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想起的?”“顾维死后。”李道沉默下来,看了会儿别处又看她:“你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跟着我落不了好,回去了赶紧找个……找个正经男人。”麻醉剂的药效过了,他不知道具体哪里疼,可能哪里都疼:“冒险虽刺激,当经历就行,千万别傻到当他妈一辈子过。”顾津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身体没有动,甚至呼吸都很平稳,却咬紧下唇,脸颊一点点涨得通红。李道在她脸上看到受伤的神情,手臂缓慢移过去,拇指在她唇瓣上揉了揉:“你又不是小孩子,还玩不起了?”顾津挥开,反手狠狠甩他一巴掌。李道眼前冒金星,闭了下眼才接着说:“别太当真。”他眨眼间又挨了一巴掌。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推门朝里看,两人静止不动。人影晃走,房门微合,顾津又抬手扇他。她眼泪在眼圈打转,冷声说:“即使你要一刀两断,也没必要说这些话刺激我。”李道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颊,直截了当:“待会儿跟警察说实情。”“什么实情?”“从我胁迫你离开上陵,到半路你逃走被捉回,再到这次遇险你好心相救。”他语速很慢,“实话实说就行。”“实话是,我爱上胁迫我的人,我打算和他亡命天涯,我是帮凶。”她声音压抑而激动。“顾津!”他忽地盯住她,表情狰狞:“你敢!”她也崩溃道:“我敢。”李道压抑着嗓子:“你要是敢这么说,老子……”“怎样?”李道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胸口剧烈起伏,仪器上的监测数据发生变化。他突然抬起手,一把扯掉身上所有管子,几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那就他妈的一起去死。”这个动作花掉他所有力气,药液和血浆的针尖垂在半空中,一滴滴落在地上。包扎好的胸口再次透出血色,他感觉浑身的伤口快要裂开,额头冷汗涔涔。顾津僵怔片刻,赶紧去按床头的呼叫器。李道不要命般挣扎着起身,一把揪住她脖领子压向自己,悬起脑袋,狠狠衔住她嘴唇。他近乎发泄,野兽一样用力啃咬,另一手插进她后脑的发丝间,五指收拢,毫不怜惜地揪住。顾津只迟疑一秒,捧住他的脸,用更大的力气回咬他。两人陷入亲密又疯狂的无声较量中。最后不知是谁先示弱,亲吻变得缠绵、难舍。李道气息很重,稍微离开,虚虚碰着她的唇,刚叫一声她的名字,尾音就变了调子。冷静几秒,他双眼赤红地看着她:“顾津,别让我……欠债太多。”顾津:“你真自私。”“答应我。”顾津去掰揪着她衣领的手。“我叫你答应我!”忽然之间,顾津感到很无力,也有点儿恨他,好像自始至终她都在被动地接受他的安排。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了,胃中再次袭来绞痛感,她指尖发麻,双腿打颤,身体随着他施加的力道,无意识前后晃动着。顾津左眼的泪腺更发达,一滴眼泪滚落时,她轻轻点头。李道面上一松,力气早已用尽,放开她,重重跌回病床上。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没过几秒,房门被推开。两人目光遥遥一对,便被跑进来的几名护士阻隔住。“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全掉了?快去叫主任。”她听到他的轻笑声,他低声回道:“不小心。”顾津眩晕感更加强烈,她觉得累,想要出去。却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是一直守在外间的警察,后面还跟着几个便衣打扮的男人。一群人,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一个男人直接走到顾津面前,从怀里掏出证件朝她举了举:“上陵公安局刑侦科周新伟,你是顾津?”顾津扶住旁边的矮柜支撑自己,抿着嘴点头。周新伟一路上风尘仆仆,得到消息后一秒钟没敢耽搁,叫广宁这边的同僚帮忙控制住她,之后与几名下属乘最近航班赶过来。他目光扫向床上躺的李道,医生和护士围着李道,把他身上的纱布拆下来,重新检查伤口。一番折腾后,李道昏睡过去。医生给到他的药有镇定止疼作用,他昏昏沉沉,时睡时醒,真正清醒已经三天以后。李道睁开眼,发现有人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翻报纸,他嗓子干涩,稍微偏头,抬手去够桌边放的矿泉水。那人合上报纸起身:“你醒了?”先一步拿起水,倒进杯子里递给他,“自己行吗?”李道点头。那人去床尾把床摇起来一些,之后到外面打电话。没过多久,周新伟推门进来。“醒了?”李道目光睇向门口,绷住唇略微撑起身体,右侧肩膀不敢靠实,虚虚挨着枕头。周新伟:“用不用让大夫来看看?”先前那人说:“已经看过了。”周新伟点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去李道对面,他没说话,目光探究地观察他许久。李道也不动声色,默默回视。过了会儿,周新伟直奔主题:“你说你要自首?祥阁金店的案子是你做的?”“是我。”“还有同伙儿吗?”李道沉默一瞬,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周新伟等了几秒,问道:“还有顾维吧?他现在在哪儿?”“半路上死了。”周新伟顿住:“怎么死的?”“被郭盛的人追杀。”听到这个名字,周新伟倏忽锁紧眉头,一脸正色地看着他。郭盛是个什么样的人,周新伟很清楚,两人曾经打过几回交到,但对方做事心狠手辣却小心谨慎,让人抓不到把柄,近年来,上陵白货生意频繁,就与这人有关,他生意范畴极为广泛,做事不择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