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辽东避难的太史慈,等到风头一过,就立刻回到家乡东莱黄县,彼时家中却是空空荡荡的,不见老母身影,登时令他大惊失色,险以为是自己逃亡在外的这些年里,累她不幸遭了牵连报复。
结果向左邻右舍一问,才得知原来是城郊匪祸四起,那扬州刺史燕重光听闻了他的事迹,竟对他颇为欣赏,见他远出,归期不定,唯恐其母得不到妥善照料,便专程派人来将她接去寿春,好生赡养。
太史慈的心念不禁一动。
之前背井离乡,去到远离中原的辽东郡,无疑是得罪死了那州吏,而不得已为之的。作为腰配三尺青锋的大好儿郎,又岂会不想在这群雄并起的乱世随英主建功立业,有一番能流芳百世的亮眼作为?
燕重光的名气之盛,这世间罕有人能与之比肩,连他飘零在外,都对其美名高誉有所耳闻。
此等闻名遐迩的大人物,又是实打实受朝廷任命的一州刺史,对他如此另眼相看,哪怕是自傲本事出众的太史慈,也有些受宠若惊。
虽有了这念头,在亲眼确定母亲安然无恙之前,他是不会轻易下任何决定的。也不通知任何人,他一路潜行,顺利入了寿春,很快与她重逢后,就刚巧赶上疫病爆发的戒严,被迫多留了些时日。
太史慈之母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因得了燕扬州所派之人的礼遇与悉心照料,她感激涕零,无奈无以回报。
这会儿就对着久未见面的儿子一顿狠说,直逼得他当场点头,记下这恩德,寻机回报才是。
太史慈练得一身高强武艺,自就有股天生傲气。他固然孝顺,却也不是盲目听从,任母耳提面命的主。
报恩归报恩,效命归效命,前者是一次性的银货两讫,恩怨两清;后者是以身家性命、与毕生抱负相托,他分得一清二楚,也不能更慎重仔细。
对母亲的要求,他自是满口应承,也在城中待机而动。
这份在他眼中等同于投名状的回报,他准备得额外耐心,觉得这分量需得够重,好让燕扬州知晓他的能耐,是担得起这份厚待的。
然而燕扬州麾下人才济济,谋士姑且不论,那在城中骑着高头大马,器宇轩昂的几个大将,就个个不是凡俗之辈。
太史慈虽自信,凭他这本事,有朝一日真列于其中后,也不见得会逊色于他们分毫。
可他一边在母亲跟前尽孝,一边左等右等,愣是没等着个能在他眼里称得上不错的时机来。
城中安泰,井然有序,有次他就亲眼看见一个地痞偷了个小娘子的钱袋,下一刻就被那威风八面的巡查队给拎了出来,毫不留情地押走了;城外的流寇早被孙将军与徐将军当初领兵扫荡了个干净,新修的大道宽敞平坦,马车来来往往;修缮城墙只需要刚完成秋收、肯接受每天三大碗肉粥做报酬而自愿前来的民夫;免费开放的书馆里念书声琅琅动听,聘的夫子需通过一些颇复杂的考试才能上任,条件倒很是优渥……
一个渴望着能在相中的主公跟前大展身手,一鸣惊人,能不折不扣地做到百步穿杨的神射手,竟是除了有事没事能去城外猎些野味来,似乎就没任何用武之地了。
太史慈有些茫然地混了段时日,难道真要去投军,再按部就班地等待升迁机会不成?
未免也太自贬身价了。
就在他的心绪徘徊在不甘心和不愿再荒废下去之间摇摆不定,尚未下定决心时,事情就迎来了转机:祥和的日子很快就被河北燃起的战火所扰乱。
尽管扬州离得颇远,除当地军队被调走许多,路上多了行色匆匆的军汉外,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并没甚么影响可言,太史慈还是整个人都彻底兴奋了起来。
在听得周太守忽地背弃吕布,投去公孙瓒时,尽管外人都唾骂他忘恩负义,不识好歹,将事做得如此之绝,太史慈却渐渐升起了种很是模糊的预感。
再等上一月,就听闻袁绍与公孙瓒握手言和,暂且联盟,要合力对抗吕布的消息,果真是他久等的立功良机!
只是要直接追随大军去往前线官渡的话,就很不恰当了。
别的不说,倘若被流星马探发现,他这行踪诡秘,不被当做细作就好了,怎会有机会大放异彩?
反倒是现今不算起眼,混乱不堪的青州,是决定战势持续多久,两势盟誓有多牢固的关键。
太史慈盘算片刻,立即就拿定了主意,擐上银甲,购入良马,背负宝雕弓,拴铁枪手戟,吃了顿饱饭,又带上几日用的干粮和盘缠。
最后与对此习以为常、只千叮万嘱他切记报答燕扬州恩情的母亲话别后,就意气风发拍马飞骑,踊跃地往青州的方向去了。
他先沿下蔡至细阳,过九里山去沛,辗转至东平,眼见着就快到历城时,意外得悉了北海太守孔融已在半月前,死于黄巾围城的消息。
太史慈细忖许久,就不慎耽误了一小会儿功夫,没能在天黑前赶进城中,便入了密林,寻一隐秘之处,将马儿栓在一粗壮的树干上,取了空空如也的水囊,寻思着趁还没黑透将水袋装满,也顺道洗把脸精神精神,就循着潺潺流水声去了。
去时的路比想象的还要远上一些,等太史慈找到水源,如愿将水满上,再一边心不在焉地啃着干馕,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走时,就捕捉到了轻微的动静。
虽然被风带起的树叶沙沙声给掩盖了大半,可他听力过人,依然清晰地分辨出,那是马蹄踩断干枝时特有的脆响。
天已黑透,却连火把也不点上。
在青州境内怎会有这么一支特意掩藏行踪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