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水塘要耗几千两银子?”
“倒不是水塘,而是水塘底下放了道长给他的宝物,据说是要养风水,风水养好了,保他再得个解元儿子。”老太太有些无奈。她何尝不知道长子是纵欲过度,亏损了身体,如今屋里养了十几房姨娘,却没有一个肚里有动静的。还是之前高氏的贴身丫鬟亦兰,前年得了个女儿,如今又怀上一个。
解元儿子?他有怀缜表哥和二表哥还不够吗?大舅舅也忒荒唐了些,去年开始吃些乱七八糟的丹药还不够,现在又折腾起风水来。
晚膳后掌灯前,二舅母来回话,承钰趁机又嘱托了一番,让二舅母别让琴儿往族学刚砌的那口水塘跑。随后三舅母抱着敏哥儿来请安。敏哥儿如今有两岁了,意外地喜欢黏着她,只要见了有承钰在,立马丢了自己的娘亲扑到承钰怀里。
承钰自然很喜欢他,怀里这个奶娃娃穿了身墨绿色万字福的褂子,戴着墨绿色的瓜皮小帽,胖嘟嘟得像个西瓜。她两只手伸长了才楼得完。
“敏哥儿,快下来,瞧把你钰姐姐的裙子都给蹭脏了。”三舅母轻声斥道。
“没关系。”承钰抱着敏哥儿哄逗,敏哥儿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从袖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竹蜻蜓,咧嘴笑道:“给钰姐姐。”
承钰觉得很惊喜,腾出一只手接过碧绿的竹蜻蜓,又拿它逗敏哥儿,敏哥儿白胖胖的小肉手正要抓住竹蜻蜓时,她又忽得拿开,引得男孩儿伸手去抓。
孙怀蔚和他大哥来请安,进屋看到的便是小丫头抱着个更小的胖团子,正玩得开心。这么一副画面,他不禁联想到往后,往后小丫头若是为人母了,抱着自己的孩子,或许也是这样岁月静好的模样。
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有些荒诞,承钰才多大,就算说亲也得等到明年了。祖母最心疼这个外孙女,恐怕到时候要好一番挑选,如果下月的殿试他能进士及第,不知道祖母会不会考虑有个状元的外孙女婿。
觉得自己越想越远,甚至有些控制不住飘飞的思绪了,他努力压抑住脑海里的连篇浮想,和大哥一道向祖母请安。
今天两人见面,中间虽然隔了许多人,但她们似乎都成了摆设,同桌上的那套水墨山水茶盏没区别,人影在承钰眼前晃来晃去,人声成了嘈杂的乐声,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屋里烧着暖春的气息,有杜鹃花,有迎春还有桃花,她的面颊微微有些发烫。
“缜哥儿蔚哥儿准备得如何了?这回祖宗保佑,三甲里边怕有两个都是咱们孙家的子孙。”卢氏笑道,她现在想对两个哥儿好些,往后请任一个来给她的敏哥儿启蒙。
“三婶母说笑了。二弟会试考的第一,进前三甲希望很大,我已排在三十名以后了,恐怕得个同进士就不错了。”孙怀缜温和地笑着说道。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如今有你外祖父从旁教导,你们只管听他的。”老太太说道。
孙怀缜正要回话,忽听那边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声音,“哥哥抱,哥哥抱。”
发现是承钰怀里抱着的敏哥儿,两只圆滚滚的手臂绝得老高,要往他这边扑过来。
承钰抱着分量不轻的男孩儿朝这边走过来,孙怀缜下意识地微张双臂准备接过孩子,却没想到她走到旁边的二弟面前就停下了,如卸重担般把敏哥儿放到二弟怀里,而二弟则稳稳当当地接过孩子。
敏哥儿果然是要二弟抱的,趴在他的身上笑眯眯地流口水,似乎很喜欢这个堂哥。可孙怀缜觉得哪里不对,这么副景象,怎么有点像他前日去的一个同窗家里,那位同窗二十有六,也是一进屋,妻子就把咿咿呀呀的孩子抱过来给他。
什么叫“也”?孙怀缜摇摇头,看承钰表妹已经走回祖母身边坐着了,哪里又有刚才那幕少年夫妻的旖旎样。可能是书读昏了,才会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吧。
抱孩子的两人却丝毫没发觉孙怀缜在看他俩,承钰退回去挨着外祖母坐下,刚才把敏哥儿递给他时,那孩子扑得急,他接得也急,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从她衣袖上绣的玉兰花直拂过手背,她现在只觉得右手手背烧得慌,左手交叠上去似想掩饰什么。
卢氏笑着说道:“敏哥儿喜欢他二哥,沾沾二哥的读书气,日后也中个进士回来光宗耀祖。”
一屋子人的目光似乎都在他和堂弟身上,孙怀蔚瞟了眼祖母身边的小丫头,她也在看自己,不过两人目光相撞,下意识地都迅速移开。他心旌摇动,忽然想到刚才接孩子时,手掌似乎滑过她的手背,嫩得跟刚剥好的鸡蛋一般。
敏哥儿还在搂着他的脖子“二哥二哥”的叫,他也奇怪,从前在国子监时,他一月才能回来一次,但这孩子就是爱和他亲近,见了他就要让他抱。
又说了会儿话,老太太说乏了,人便从正房退了出来,承钰走在前面,捕捉到身后他的声音,似乎是让怀缜表哥先走一步。她把步子放慢了,眼见两位舅母走远,那股淡淡的松香味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