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
“你……”宋漆眼睛大亮,转过了身来。
“什么。”水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依旧一脸拧巴。
“你、你竟然说话了?”宋漆笑逐颜开,激动得连手中的盘子都拿不稳了,“你……你……你上山这几个月里,一直都没有说过话,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以为我是哑巴吗?”她嗔怪着,不禁觉着这人还真笨呐,竟然笨到以为自己不会说话。脸上虽然泛起了一阵羞赧之色,但她也不想直视他的眼,以免尴尬。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几个字的威力竟那么大,大到仿佛可以直接掀翻一个人乌云密布的心境!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声轻唤到底改变的是对方的心,还是自己那颗已经尘封许久却不曾清扫过的心,只是当她再抬起头,看到宋漆脸上掩盖不住的忻愉之色时才明白,或许自己这么做——去跟他说话,是对的。
宋漆连忙将食物端了过来,放到桌子上,指指点点道:“你想吃哪个?这个,这个,还是这个?哦不对,这个吧!这个藓菜不错,是我跟云师姐一起摘的……你刚刚起床,还是别吃那么荤的好了……”
水夏没有回应他,只是一直盯着那碗白粥枸杞之类的东西。
宋漆明白了,便用勺子舀了一些来,吹了口气,喂她:“这是甘露粥,是用绿萼峰上的甘露泉水熬制的,那泉水清澈无比,明净如镜,可是煲汤的好材料呢!不过味道有点怪就是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一听到他这么描述这粥,水夏有点想拒绝了,但又经不住嘴边已经递过来的勺子,只好伸脖去,抿了一小口。不过很意外的是,味道并没有像宋漆说的那样有点怪,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怎么样?”宋漆见她满脸扭捏着,欣然笑道,“其实这甘露泉水的味道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一直都在随着季节与气候而变化,同样也与人的心境有关。有人尝到是甜的,有人是苦的,甚至还有的人能尝出辛辣的味道来。那你觉得是什么味道的?”
是无味。
准确的说,刚到嘴边时可能还有那么点味道,但是她真的形容不出来。又可能她感觉到的味道是因自己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所以舌头轻飘飘的,有了一丝错觉。但若让她再细细咀嚼下去就会发现,除了有些残留的液体感外,就只剩下了虚无。
或许这就是她的心境吧!
那场大火将一切都烧成了虚无,若问虚无是个什么颜色,怕也只能被形容成死寂一般的灰了。灰是索然无味的,是相当无趣的,是没有色彩的,是毫无意义的。
……
所以就过去了这么几天,她最初以为自己只是短暂地失去了味觉,后来慢慢才发现自己可能是真的一点味道都尝不出了。
应该是创伤后的症状——班颜对她的诊断是这样的:“受挫过度,以至于此。”
故而那些珍馐佳肴对她而言,再也没了排列组合的意义,更是没有了尝试的必要。
也正因如此,在之后的几个月里,宋漆每每拂晓前就会到绿萼峰上等待着那新鲜出炉的、云织做的甘露粥,然后亲自端过来,喂给她吃。反正她也尝不出什么味道嘛,但独独喜欢那粥在嘴上流过时的厚重感觉,所以一直吃得都很开心。
其实过去宋漆是不常来绿萼峰的,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找班颜,比如讨药之类的,才会来这里多呆一会儿,完事儿了就会很快离去,从不多留。可如今他却像是屁股黏在了这里一样,恨不得干脆住在这峰上算了,反正是有事没事的就往这跑。
云织亦是。
她本来也不常做饭的,门中自有一些闲杂人去做,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处理,好歹是奇部的大弟子嘛,会帮着她的师父解决一些门中事务。这下倒好了,她摆脱不了一直苦苦哀求着自己的宋师弟,加上新来的这小姑娘也着实喜欢,便只能从了他们的心愿,做起了炊事房房主。其实她自己也是乐在其中的,毕竟好久都没有下厨过了,并且他们二人也很给面子,每次吃得都一干二净,就更放开胆子去做了。
于是乎每天很早的时候,宋漆就会端着一碗甘露粥而来,到水夏的身边,耐心地看她喝完这碗甘味晨露后,才会又心满意足地下山离去。
他仿佛在期待着这一碗小小的甘露之水能够洗尽世间铅华,洗去她脸上那许久不去的阴霾,洗去她心里暗藏着的那些痛苦……虽然一次次的满心期待终是化作了沤浮泡影,但他依旧乐此不疲,一直等待着那改变的出现。
直到有这么一次,水夏发现从那旭日朱红中踏步而来的,不再是一抹喜笑的容颜而是灰头土脸的窘态时,她才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真实感了,而且也变得可以亲近了。
彼时,他刚来到自己的跟前喘息未定,战战兢兢地把粥端给自己后就一直低着头。
水夏难得见一向自信的他会有这种晦涩之态,但还是喝了一大口那早已习惯的粥水。
不过,这次却有点怪怪的。
好像……跟原来的味道不太一样了?
虽则她也尝不出太多的味道,但液体流过舌尖、划过喉咙的感觉还是能感觉到的,这次明显稀薄了很多,而且粥里还混杂着一些黑色的渣滓。
难道是换人做了吗?
水夏心里困惑着。
“怎么样?”宋漆焦急地等着她回话,“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