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库并非无法支应,而是张贵妃自从张瑞死后,得到今上越发的宠爱,又无人管束,因此开支无度。
凡是她的衣饰,必定是绚丽夺目,华光灿烂,生辰所穿的一件锦衣,以金线绣着连绵不断的整副莲花,至今是京都妇人议论的焦点。
今上听闻此言,倒是没有多想,只是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死了修缮宫殿的心,命三司众人退下,只留下晋王说话。
董童英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三司各案副使也都松了口气,随着董童英走出殿门外。
一行人退出文德殿,内侍关闭殿门,众人还没来得及走下台阶,就听到大殿中传来今上暴怒的叱骂之声。
“逆子!”
随后里面传来晋王抑制不住的闷哼,以及重物落地之声,不知是镇纸还是砚台砸在晋王身上,又滚落到了地上。
众人皆是一个哆嗦,止住脚步,胆战心惊的面面相觑。
晋王代他们受过了。
董童英面色晦暗,目光一凝,随后看了看身边跟随送他们离开的内侍,两只老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对身后的元少培道:“少培,我走不动,你来掺着我。”
元少培急忙走上前去,扶住董童英的手臂。
董童英半边身体倚靠着他,一言不发的只是走,直到众人走出宫门,他才低声对元少培道:“想办法,马上把文德殿发生的事散布出去。”
元少培连忙点头。
葛仁美等人都消沉着,等着董童英发话,董童英回身道:“都站着干什么,回公廨去上值。”
于是一行人扛着账册和算盘,回三司公廨去了。
文德殿内,炭火烧的极旺,烘出了一股黏腻的血腥味,白玉镇纸滚落在地,晋王的帽子掉落在地,头发散乱了一缕,猩红的血从头发缝隙里往外涌,滴落在平整的金砖上。
血流在晋王的睫毛上,他在一片血红的模糊中想:“可笑。”
一两黄金一块砖,凡是御用之物,都是聚集天下能工巧匠,不惜人力、财力打造出来,举天下之力供养一个天子,天子心里却没有天下,只有一个“我”字。
可笑至极。
今上面目森然地看着跪地的晋王,见晋王跪都跪的有风骨,不加饰厉,而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种容姿,让他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不能让晋王更进一步了!
他厉声诘问:“糊涂东西!连内外都分不清!你是姓李还是姓董?没有银子,董童英就该去想办法,不然朕要他这个相爷干什么?摆着好看?”
晋王伏下去的脊背壮他的胆子,他走下御塌,指着晋王的鼻子怒骂:“拿着朕去做人情,去得你的好名声,还号召三司来和朕打算盘,干脆这龙椅让给你来坐!”
“臣不敢。”
“知道不敢就好,”今上居高临下的看他,“在这里跪满两个时辰,在府中好好反思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