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儿聊完,又扯了会儿淡,正要散会,门口的老兵见状进来禀报:俘虏们推举了一位代表,想来商讨一下战俘待遇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一阵懊悔。早知道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王厚当即下令:“带进来。”不过语气上怎么听都是“速速有请”的意思。
老兵退去,不多时,领进一名俘虏。这名俘虏脸上饱经沧桑,看上去得有一大把年纪了,穿着一件烂皮袄,头上却是束发,还绑了一块头巾。
俘虏进来,先是环顾四周,面露疑惑,然后对着主位上的王厚抱拳躬身一礼,用蹩脚的汉话问道:“敢问将军,可是宋家天兵驾临?”
他们这群人确实是宋人打扮,但是会场气氛很民主,跟正经宋军完全不一样,所以这名俘虏有此一问。
一声“将军”叫得王厚浑身舒坦,当下挺直腰板,用纯正的洛阳正音答道:“正是。本将在大宋秦凤路公干。你求见本将,所为何事?”
那俘虏听后满脸激动,当即飙出一大段言语。王大卫没听懂,但是可以听出不是蕃话,而是。。。。。。四川话。
俘虏说到一半,顿住,转而用洛阳正音重述一遍。
不过他的洛阳话非常不标准,夹杂着不少四川口音。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的“川普”吧!
“回禀将军:学生姓唐,名休,字知恤。成都府路邛州人士。
学生流落此地已经七年,当初离家之时,老母尚在,七年间,音信全无。。。。。。恳请将军放学生归乡,日后结草衔环以报将军大恩。”
王厚惊讶道:“读书人?”
唐休老脸上带着羞愧:“学生读过几年书,也去过几次汴梁,只是。。。。。。”
王厚:“哎呦!给他搬把椅子。坐下说,坐下说。”
王厚继续扮演征战多年的老将军,看来入戏挺深,一时半刻是出不来了。
见唐休称谢落座,感概询问:“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
唐休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连续的讲述中,四川口音逐渐减少,越来越接近洛阳口音。只是,依旧只能算川普。不过还是能听懂的。
唐休年少时,家道殷实,可以让他安心读书。
他读得也不赖,甚至一度有人拿他和隔壁眉州的苏氏兄弟作比较。
唐休是景佑二年生人,比苏轼大两岁。不过看他现在的模样,若有人说他跟苏洵一般大都有人信。
虽然唐休和苏洵的年纪差了很多,但两人的科举成绩是一样的——屡试不中。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科举真不如买彩票。买彩票还能时不时中个五块、十块的,科举只有特等奖,不中就啥都没有。
而且,科举很费钱。别的不算,每届往返一趟的路费就不少。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留在汴梁做个“汴漂”,只是,那样更贵!
居京师,大不易,自古皆然。
考了几次都没中,父亲也故去了,唐休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只能放弃科举,打工、赚钱、养家吧!
唐休在邛州小有名气,入职了当地一家大企业。
这家企业经营着一条从邛州到青唐的商路,说起来也算是跨国大公司。
这条商路还可以继续向西延伸,抵达西域、中亚。。。。。。正是这一时期的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的正路原本是经过河西走廊,不走青唐的。但是河西走廊被西夏占据,而西夏又是一个很不正经的政权。
政治上,时不时就来个太后秉正、外戚专权;政策上,一会儿汉化,一会儿胡化,没个准主意。
反映到经济上,就是河西走廊的收税权由当地军头把持,自由度极大。
今天喝嗨了,少收点儿,甚至不收;明天起床听到一声乌鸦叫,那就有可能收到你吐血。
商人最怕的就是这种不确定性。哪怕你明确要收重税,只要一直稳定,也比这种“不可预料”强得多。
于是,丝绸之路改道了,商人们宁可多翻几座山,走青唐。唃厮啰比西夏人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