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今儿个顺利,别被打回来了。“柳二叹口气说道。柳大敲了他一棍子,让他别乌鸦嘴,打回来他们还要拉回去重新翻晒,到时候不知道会舍去多少斤,还要额外往里填粮食凑足数。江秋月见还没自己什么事,就跟着一个队的妇女们去一边的墙檐下躲太阳。其他看车的大叔大哥们只能守在装满粮食的架子车旁边,不停地用草帽子扇风,满头大汗擦都擦不及。其实这样的正当午的大热天,在哪儿都一样的热,草帽子扇子扇到脸上的风都是热气腾腾的,根本没啥用,心理作用上凉快点。江秋月发现,青山大队来交粮的队员们脸上都不怎么高兴,完全没有前几日收获时的喜悦,柳建国爷仨儿比较紧张粮食能不能一次过,剩下的中年大叔小伙子们皱眉心疼粮食要交上去,妇女们聚成一堆躲在墙檐下唉声叹气,希望交完后落下的能多点。排在他们之前的那一队更是愁眉苦脸,说交公粮用掉大半收成,回去分粮的时候粮食少,工分换粮的斤数肯定被压的很低,不然粮食不够分,算是一季白干了。队伍慢慢往前移动,终于到了青山大队前面的那队,江秋月待在后面没上去仔细看,只听到一阵激烈争吵之后,那一队的粮食被粮站验收的人打回来了,一队人都没精打采,准备拉回去重新翻晒,估计还要再添点进去才够公粮数。然后轮到了青山大队,跟车的人都从架子车把上跳下来,安分站在一边都有点忐忑不安。粮站的验收人员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等个,穿着一身灰扑扑的中山装,头戴一顶同色的帽子,叼着一根香烟过来。他手上拿着一根像是刺刀的东西往几只粮袋子上戳,刺刀刀身中间带有血槽一样的凹槽,抽出的时候带出一股粮食,一部分在凹槽里,大多落在地上。那人抓起几颗玉米粒往嘴里扔,嘎嘣了几下嚼嚼,皱眉不语。柳建国立马上前问怎么样,袖子下暗中把剩下的半包香烟全塞在中山装口袋里,拍了拍那人。验收员呲着黄牙露出个笑脸,瞬间又收了回去,说晒的不错,让他们车队往前走拉去过磅。说完吐出嘴里的玉米渣子,重新坐回粮站门前的太师椅上,让后面的车队把粮食送上去检查,他懒得下去亲自跑腿了。“娘的,跟个小日本鬼子似的大爷样儿!”柳二暗中嘟囔了一声,被柳大照头上扇了一巴掌,再不敢多说了。接下来过磅记录的时候,柳建国喊过几个知青在旁边站着,江秋月被拉到最前面跟柳家爷仨儿一块。搬粮食过磅的当然是队里出人,这个当时出门时就安排好了,几个壮劳力上场把粮袋子一只只搬上来上磅秤,粮站的工作人员打着秤砣,一块一块的加圆铁块砝码找平衡。这个江秋月会看,小时候家里用过,于是她两眼不错地盯着磅杆上的刻度和砝码的个数斤数等。工作人员本来正在调秤,抬头见一个漂亮小姑娘紧盯着他手上的秤砣,在一群脏兮兮的大老爷们中令人眼前一亮,心情都好了点。“小姑娘看得懂?”工作人员接过柳建国递上去的香烟放到一边,随口问道。江秋月看了一眼他手上密密麻麻的账本,回道,“菜市场里见过小磅,应该原理相通,课上老师教过的。”工作人员笑了一下,打量她的装扮猜测是个知青,估计是大地方来的。随后他说出过磅的数,记在了账本上。男知青们伸着脖子往账本上凑,江秋月瞄了一眼,确实是那个数。之后过的很快,几千斤粮食最后换成一张盖着大红章的收据,柳建国和跟队的人才松了口气。一群人出来后,粮站门前排队的架子车还有很多,后面陆陆续续赶到的更多。柳建国看到长河大队的人在队伍尾巴上排着,走过去跟他们队长说话。大中午的又累又饿,江秋月本以为他们会在县里先吃个饭歇歇再回去,哪想柳大直接吩咐大家整好车,一会儿柳建国回来就赶车回队。林文清去长河大队的队伍里没找到王晓红,应该是在队里照顾牲畜没来。他见车队暂时不走,大太阳底下傻傻站着又热又渴的,提议去食品店买根冰棍解渴,不远。买冰棍只要花钱就行,几分钱一根,不用票。知青们都有些意向,只不过在场的还有队里的其他村民,他们单独走开去买吃的太打眼。好在柳二磨着柳大说要去供销社给他媳妇买铅笔本子,柳大拗不过他,放众人一会儿假,想去干什么的快点做完回来。知青们一窝哄的跑向食品店了,江秋月跟一些认识的小媳妇大姑娘一起跟在后面,她们也想吃点冰的解解渴。只是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江秋月看见一个身影闪过消失在小巷子里,眉间瞬间闪过疑惑之色。那个人……远远看去好像是李永红?江秋月紧紧皱起眉头,李永红不是被送走了吗,刚才那个人看起来白白胖胖的穿戴讲究,不可能是瘦弱黑黄的李永红。或许是她看错了。翌日,青山大队广场上热闹非凡,村民们聚集到一起等着队里分粮,大家伙熬过了青黄不接的春天,专等着这次分粮能在夏秋时节吃上饱饭。柳建国拿出了大秤,就放在仓库门口,里面堆着大家伙的口粮。大队长一到,村民们自发排成了长队,在族老的安排下一个个上去确认工分,兑换成粮食抗回家,基本都是全家出动的。江秋月的工分不多,一共分到一百斤玉米和六斤高粱米,按照一天八两粮食来算,差不多刚好能撑到年底再次发粮的时候。陈中华和方卫东帮她把两麻袋的粮食送到养殖处的小屋,那六斤算是精细粮食的高粱米被江秋月亲自背着。晚上还有一顿犒劳队员的大锅饭,江秋月把分得的粮食堆在小客厅里,跟着柳二媳妇去帮忙做饭。还记得上次村广场那次的大锅饭,江秋月还是个刚来的愣头青,老老实实的同知青们一起坐在桌上等上菜,看着柳兰花领着媳妇子发馍馍,这次轮到她参与其中了。这回队里有粮食,大锅饭做的量足实在,大个的玉米面窝窝头蒸的笑开口,一人两个分下去先垫肚子,接着上凉拌的菌子木耳大杂烩,老大一盆摆在桌子中间,让人就着窝窝头吃。还有一人一碗高粱米饭,再端上一锅猪油渣炖陈年粉条,野菜蛋花汤拌着高粱米饭一块吃更香。当然,这样一顿丰盛的大锅饭不是白吃的,柳建国半场的时候上台说起夏种的事,吃完这顿实在饭,接下来几天他们队就要开始种大豆芝麻花生了,让队员们打起精神使出力气,把田种好,必须完成领导交代下来的生产目标。江秋月听着要种的三样都属于经济作物,搁临河村村民们来说他们宁愿种上土豆饱腹,种经济作物完全是上头下达的任务。毕竟如今城市里的居民都是吃的供应粮,除了能填肚子的小麦玉米红薯之外,肯定还需要花生、芝麻、油等副食品,那些东西从哪儿来,当然是农民种出来的。夏种就没江秋月什么事了,她喂好猪就行,夏天猪圈气味大,每天都要打扫几次还要用水冲,野猪吃得多,割猪草煮猪食都成了力气活。忙里偷闲地时候,江秋月弄来几只瓦盆,在里面填土种菜,她倒是想开垦门前的那片荒地,种成菜地使很方便,但即使是荒地也是村里的公共地面,江秋月不能随意动用。或许是今年的天时好,夏种忙完后,天上终于下起了雨,一个多月的干旱得到缓解,更有利于种子的发芽生长。农闲了,粮食也有了,虽然到年底那次才能分到钱,但有些人家的红白喜事着急办的,正好趁好时节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