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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2页）

康熙敛了笑容，不悦的看着我：“朕问你这点心谁做的呢！”

我察觉他警告的意味，这是他第二次用点心来转移话题了，可以理解为他在提醒我后宫不可干政，莫要多问；可我心里却不由自主的认为，他就是不愿意我继续这个话题。他很不乐意谈这件事。

我脑海中有一个念头极快的闪过，可是眼下却没有时间和空间让我去抓住它细细思索，对着下一刻很有可能真着恼的皇帝，我只好抛开那件事情，回他的话：“是臣妾的婢女慧雅做的。”

康熙看着我：“慧雅？就是三阿哥求着朕放出来的那个？”偏着头，想了一想；“朕倒是对她没有印象，叫她进来。”

我有些忐忑，不知康熙为什么要见慧雅，应命去隔壁传了她过来。慧雅这是第一次正式觐见康熙，很有些紧张。

“奴婢慧雅，见过皇上。”慧雅进屋来，跪着行礼回话。我在旁边静静侍立着，手心却是为慧雅捏着一把汗。私心里认为慧雅长得足够端庄稳重，同我一样，倒是没有十分出众的颜色，如此倒是少一些狐媚子嫌疑。

“抬起头来，朕看看。”康熙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不急不缓的。

“是。”慧雅依言抬了下头，目光与康熙一触，惊得立马又低下头去。

“这点心是你做的？味道不错。”康熙又拈起一块松子糕，咬了一口，一边很是随意的和慧雅说话。

“是，奴婢在家经常做给小姐吃的。小姐嘴刁，不喜欢吃外面的，都是慧雅亲自做。”慧雅规规矩矩的回话，听得出来，她对于康熙夸她手艺好还是受用的，不自觉连话都多了。慧雅就是这样天真，她可完全没警惕，现在看似这样轻轻松松和她说话的康熙，实际上手里已经握上了一把利剑，一言不慎，便是身首异处。偏偏我此刻又没法提醒她，而这些日子，我心疼她已受过太多的磨难，就一直没有把康熙心疑她和三阿哥有染的事情告诉她，怕她脆弱的心承受不起这太多压力。

此刻的慧雅，毫无防备，而上面的康熙，却是一只循循善诱的老狐狸。

“纯贵人原来这么挑剔，这可不好养。朕回头可得琢磨琢磨朕这御膳房可养得住她不？”康熙这么一说笑打趣，慧雅的心防就更低了，闻言便笑着说：“皇上这是说哪里话？只要是皇上赏的，小姐吃着，一准比慧雅做的更合口味呢。”

康熙瞟了我一眼，眉目带笑：“哦，是吗？”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三阿哥自幼是最喜欢吃这些糕点甜品的了，朕记得荣妃也很会做这些个。”

我心道，来了，来了，慧雅你可千万别接这个话题。可是慧雅偏偏道：“皇上真是个好阿玛，连三阿哥喜欢吃点心都放在心里。他呀，可喜欢奴婢做的芙蓉糕了。每次做好，还没给小姐呈上，就给他占了先了。偏偏小姐疼他，总是说，他喜欢吃，你就都给他呗。我吃不吃什么打紧？”

这话说得我心中发紧，偷看康熙表情，去什么也看不出来。看上去他就是一副和慧雅相谈甚欢的样子：“小孩子，总是如此。如今大了，念书识字，就不会和小时一样，只想着吃食。”

慧雅道：“正是，三阿哥懂事早，进了书房，一心向着读书，荣妃娘娘喜欢得不得了，便是我们做奴婢的，也都替他感到骄傲。”康熙端着杯子喝茶，状似无心的扫了一眼慧雅，接着道：“这儿子啊，一旦开始懂事，他身边的人就对他影响极大。”

他这一句话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却不似方才那样轻松，我手心里已渐渐出汗，他此刻究竟对慧雅如何判断我半点也看不出端倪，也不知她最终是否能安然过去这一关。

“其实啊，三阿哥最在乎的，就是皇上您。”慧雅忽然很正经的说道。康熙一怔，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三阿哥如此懂事，尽心读书，无不是想引得皇上注意，能和皇上多说一句话，多相处片刻，对他便是最开心的事。奴婢有时觉得，三阿哥其实挺可怜的。皇上您要是有时间，就多陪陪三阿哥吧，除了您之外，没什么是他更在乎的了。”慧雅一番话说出，我可真被她吓得不轻。

便见康熙收起了笑容，一时沉默不语，房间内气氛陡然一变，慧雅不解的看着我，似乎也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我心中暗自叹息，却无法言明，只轻轻对她摇头。

半晌，康熙忽然起身：“时间不早了，朕回去了。去传李德全。”

慧雅领了圣意，退出房去，片刻李德全过来，我已替康熙穿戴好披风皮帽。他没有再说什么，便领着李德全离开了寿安宫，一如他往常每次来时一样。不声不响的来，毫无预兆的离开，直到此时，我也不知道，康熙心中对慧雅下了怎样的论断。

“小姐，我惹皇上不高兴了？”慧雅见康熙出去了，殿门合上，忧心忡忡的问我。

我摇摇头，顿了顿才道：“我也不知道，天心难测啊。”“哎——小姐，你怎么了？”我方才为慧雅担心，神经过度紧张，此刻康熙一去，压力骤松，说完那句话竟全身发软，站立不住，扶着门便跌坐在地，吓了慧雅一跳。

“没事，我有点不舒服。慧雅，你替我煮碗姜汤来，我想躺一会。”君心确实难测，短短一席话，藏着太多信息，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消化一下。

他突然宣告刺杀案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我却总觉得心头那块大石不但没松，反而更加沉重。他说起的案情似乎合情合理，吴三桂余孽贼心不死，买通御前侍卫，窥伺时机，在康熙微服私访时突然行刺。可是我就是觉得极为不对劲，方才康熙面前，脑海中滑过的念头，此刻猛然灵光一现：是了，就是这里不对。

照理说，破了这个案子，去了心腹大患，康熙应该是极为高兴，极为轻松的。可是方才，很明显，他不愿意谈及这个话题，而且说起的时候，隐隐带着一股沉重。那么，如此破案，就只是一场戏。

抄家，满门，流放……腰斩……凌迟……血淋淋的场面再次在我心头展现，仅仅是为了保全父亲，何须如此大张旗鼓的做这样大的冤案？一向以仁德自居，处处讲究遵循法理的康熙难怪会如此难受，如此沉重。只是若不是单纯为了此案有一个了结，那么康熙又是为了什么？

我想起自己曾经的推论，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浮现：或许，他也想到了……甚至，他已经查到了蛛丝马迹。只是牵连太大，后果太可怕，大到连他此刻也无法掌握结局，所以，他选择了掩盖。又或是麻痹真凶，让他疏忽大意下漏出把柄……又或者，他单纯是缓兵之计，此刻不能处理，待到可以处理的时候再处理……

康熙二十八年的元旦，便在这样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各方暗流涌动，危机处处中随着太和殿的编钟乐声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