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昳看完那份文件上熟悉的时间、地点却想起了一切,她想起了那个绝望又寒冷的晚上,想起了当年操着块砖头、拉着她跑了几条街的少年。
谢昳当时便五雷轰顶,只觉得这世界竟荒唐至此,原来他受的所有苦,竟然都是她害的。
一夜未眠后,第二天的傍晚,她瞒着谢川跑去了警局,随后便有了贺铭从李检口中听到的一幕。
也不知道谢川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他大概以为她是不死心想要去警局给江泽予翻案,当场便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让人把她硬生生拖拽出警局,又立刻找人封锁了消息。
谢昳还记得,在从警局回谢家的车上,她披头散发、满心绝望地坐在后座,如同木偶般听他在身旁声色俱厉的训话。
谢川的语气无疑是暴怒又失望的,打了她巴掌的手再次扬起,似乎是恨不得想要再扇她一耳光:“我真没想到我竟然养了这么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你那个男朋友对你重要,谢家在你心里就狗屁不是了?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你以为警方就能相信是周子骏陷害了江泽予?
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彼时筋疲力尽的谢昳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她看着窗外,僵硬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我自己就是证据。
等他被抓了,我可以跟谢家撇清关系,不会害到你和周婉玲,你不要担心。”
谢川闻言狠狠皱了眉头,根本不知道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他一边把刚刚从那个小警察桌上拿的笔录展开,一边冷笑着讽刺她:“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证据。”
当年的北京城没有现在这般拥堵,车子很快驶回了碧海方舟,谢川也安静地看完了笔录里的最后一句话。
谢川从年轻的时候开始,便是那副波澜不惊的一家之主模样,那是谢昳这辈子第一次见到他失态。
车子早已熄火,他却没有下车,坐在那黑灯瞎火的后座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他忽然下了车,操起庭院里修缮用的一截废弃钢管猛地砸着那辆昂贵的商务车,一下又一下,直到车灯破碎、车头深陷也不足以平息。
那个圆滑世故、唯利是图的商业巨擘,似乎找回了年轻时候的戾气,满脸狞态、青筋毕露。
而谢昳却静静地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自己已经生了白发的父亲如一个暴怒的猛兽,生生地砸坏了一辆车。
她的眼睛里再次流出了滚烫的眼泪,她抱着自己的胳膊发着抖,嚎啕大哭起来……似乎是时隔七年的委屈第一次有处发泄。
谢川毕竟人到中年,已经没有了年轻人旺盛的体力,他砸完车子,有些颓废地在谢昳身边坐下,喘着粗气扯掉已经歪歪扭扭的领带对她说:“小初,咱弄死他,好不好?”
谢昳从前的名字,叫谢梦初。
……
“后来,我便和谢川约法三章,跟你分手,然后他开始收集周子骏的所有罪证。”
谢昳平静地说完这一切,翻个身对着江泽予的侧脸。
他的呼吸平稳,大概是听得睡着了。
也难怪,这故事这么乏味,他又喝了很多的酒。
谢昳轻轻摸着男人眉毛中间凹凸不平的伤疤,半是认真半是戏谑地笑着轻声问,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你说我是不是特傻子?
折腾了这些年,做了这么件中二又愚蠢的事情。
你看这五年,谢川不好过,我不好过,你更不好过,结果到头来我他妈没坚持住。
啧,我总说舟舟空有一腔热血,其实这世界上最蠢的就是我自己了。”
她越说越信以为真了,愈发觉得自己愚蠢至极,不仅做错了最简单的选择题,更是花了五年的时间交了一张写得一塌糊涂的考卷。
谢昳叹了口气,却忽然感受到睡在她身边的人侧过身子抱住了她。
他的手绕过她的肩膀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微哑又哽咽的声音绕在她耳边:“昳昳,你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
你很勇敢,这五年来,谢谢你。”
他实在是言语匮乏,但这个姑娘,她为了他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头破血流的坚持,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称赞。
他又怎么舍得她在经历这万般苦难后,还要质疑自己呢?
至于往后。
江泽予轻轻拍着听完这句话后,逐渐开始哽咽颤抖的女孩子,心想至于往后,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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