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凝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轻,仿佛被一个无声的真空吸住。周遭的场景在飞快的变化,将她送往很远的彼岸。直到自己的眼前充满了白光,模糊的视线开始变得清晰,耳边又有了声音。她才睁开眼睛,看向窗外,那是儿童医院的院子。
有一瞬间的迷茫,小殷凝坐直趴在窗台上的身体,似乎自己刚从睡梦中醒来。她呆呆望着窗外,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手脚发麻。握拳、松开掌心,抬抬胳膊,动动腿,缓缓活动酸麻的四肢,目光却始终落在窗外。
这一日的天气极好,是爽朗的秋,亦是星期六。院子里的银杏落了满地,仿佛铺就了一层杏黄的地毯。秋日的阳光带着暖洋洋的慵懒和金灿洒满所有角落,煞是好看。
殷凝跪到椅子上,打开窗户深深吸了口窗外微凉的空气,空气中还带着股桂花的沁人甜味,香香的让人神情舒畅。
她最喜欢秋冬的冷冽和清爽了。
想把目光投到远处眺望,却不禁意间定格在院子里大树下的一个身影上。
殷凝从椅子上跳下来,往外跑去。
自从上回钱君霆将她的彩色蜡笔弄断之后,她就很少去院子里玩了。每次跟着父亲来到医院,总是躲在父亲的办公室里不出去。她害怕那个名叫钱君霆的孩子,所以不想再和他玩了。不过殷凝最近开始对另一个出现在这所医院里的小孩子充满了兴趣,因为每一次遇见,他们都是匆匆一瞥。每一次她都被他清澈的眼睛吸引。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太孤单了;不知为何,她觉得他需要自己。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小殷凝一路小跑着来到院子里,却在离那棵树十米之外慢慢停下脚步。她喘着粗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定定看着坐在树下长椅上,安静看书的男孩儿。
她看到有风轻抚过他额前柔软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片阴影;看到落叶幽幽从枝头飘落,仿佛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而降到他摊开的书页上。她看到男孩儿微微一笑,用白皙的手指摩挲叶子上的筋络,他没有将它丢掉,而是展平叶子,夹到前面的书页里。
悄悄靠近,缓步走到男孩儿的身边。殷凝刚想开口打招呼,便看到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自己。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定格,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
相视一笑,仿佛早就已经熟识。
“你叫什么名字?”殷凝微笑问道。
“白夙。”
“白夙……白色的晨光。好好听的名字,你的名字就像你一样……嗯,应该说漂亮?好看?”殷凝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份美好的感觉,“反正,我们以后一起玩吧!”
“你_还没有_告诉我_你叫什么呢?”
殷凝完全不去在意男孩说话的时候语速迟缓,“我叫殷凝!”
白夙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儿,他直视着她明媚的双眸。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知道这是第一个真心想要接近他并且和他一起玩的人,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他想靠近,也想和她一起玩,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个病号,又低下头去。
“我_有毛病,来这里_看病,不是来玩的……”
“别担心!我爸爸是这里最好的医生!他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的!”小殷凝歪着头对着白夙拍胸脯保证,“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和我玩吧,我也是一个人,没有人陪我玩。或者就当作我陪你玩好了!”
两个孩子并肩而坐,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带着温和的微笑静静聆听,偶尔也主动发表自己的观点。整一个下午,舒服而惬意。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到了白夙接受治疗的时间,有看护前来将他带走去心理辅导室。两个人不舍地挥别对方,并且约好下次还在一起玩。
殷凝很喜欢这个云淡风轻的男孩,喜欢这种并肩而坐的气氛。
不过很快的,这种平静安逸的感觉就被人打破,身后传来一个让人讨厌的声音,“那是谁啊?你的新玩伴?”
殷凝回过身,是钱君霆。只见他的一只手里拿着橡皮弹弓,另一只手里拎着只奄奄一息的麻雀,小家伙的脑袋上还带着血,很明显是被他用橡皮弹弓打中而弄伤的。这个男孩子总是给她一种危险的气息,让她害怕,不自居地往后退了一步。
等不到殷凝回答他的话,钱君霆冷哼一声,施施然地走开了。然而殷凝看不到的是,他攥紧了手里的橡皮弹弓,心里暗暗发誓,要给背弃他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三个星期之后的周六,两个孩子说好了要亲手制作礼物送给对方,到没有什么特殊的节日,只是单纯为了好玩而已。
殷凝高高兴兴带着自己给白夙画的一幅彩色水彩笔的肖像画,当做礼物想要送给他。她满心欢喜地拿着画本去院子里找白夙,却骇然发现那个原本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浑身的伤,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他们相约好的树下。
画本掉落在地,殷凝赶紧跑过去,“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快点告诉我,我帮你找他算账!”
白夙坐在长椅上不说话,他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臂弯里,木讷地看着身侧殷凝的脚尖。良久,他才缓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工相当粗糙的布娃娃来,递给殷凝。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娃娃,没坏,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