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湉看着盛宣怀道:“和法国人谈判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盛宣怀感觉头上的汗水正在顺着脖颈流淌。
所谓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意思了。谁也不知道皇上问你的一句话里到底包含着多少信息。对于朝廷和法国人密谈的几项条约,李鸿章确实和盛宣怀说过。可这事儿该不该自己知道,皇上愿不愿意自己知道呢?如果皇上不愿意,而李鸿章和自己说了,那么不光是自己倒霉连李鸿章都要跟着吃瓜落。所以盛宣怀只能支吾道:“这个,曾听李中堂大人提过。”
载湉看着忐忑不安的盛宣怀,笑了笑。“别担心,是朕让他和你说的。”
既然打算让盛宣怀负责这一块儿,一些内幕自然需要让他知道,更何况作为李鸿章的绝对心腹,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瞒得住他。
盛宣怀悄悄送了一口气。不管李鸿章怎么重视、信任他,他毕竟只是一个臣子,皇上想让你知道的、和自己打听到的,这有本质的区别。一个体现皇上的信任,你可能会因此升官发财;一个会招来猜忌,你可能因此而掉脑袋。
“我们的国家严重缺少资金和技术实力。技术就不用说了,这个你也清楚,资金方面你给北洋管家这么多年,应该也了解。这里两位财政大人都在,若是朝廷有银子,朕也不至于向山西人借钱。”
所谓‘主辱臣死’。皇上这么一说,奕譞和两位户部尚书都坐不住了,纷纷跪下请罪。载湉摆摆手,“算了吧,这也不能都怪你们。毕竟咱们起步晚了,这些年在关税上受制于人,又因为鸦片而流失了大量的白银。不过你们以后可要给朕把好财政关。闫敬铭朕不担心,他擅长理财。但额勒和布你替朕管着家业,今后可要记住了,量入为出,能免则免、能省则省。”
载湉借题发挥,敲打了敲打几位朝廷重臣,盛宣怀和郑观应跪在一旁,分外尴尬。
“所以说咱们缺人、缺钱、更缺技术,要想快速解决这些问题,只能暂时借助洋人。但是我们要把握住原则。”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盛宣怀走去。
“那就是,主权在我,主动权也在我。我们要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要、凭什么要,这样,才能真正达到我们‘借力’的目的。你明白么?”说着,拍了拍盛宣怀的肩膀。
随着皇上的步伐,盛宣怀早已弯下了腰,以免显得比皇上个高。此时被皇上御手轻拍,骨头立时酥了许多,膝盖一软,自然再也站不住,便顺势跪了下去。一旁的郑观应自然也不能再站着,随即也跪倒在地。
“臣明白。”
“嗯,明白就好。你们在天津、在上海,接触洋人日久,应该知道洋人的贪婪天性,此次和法国人的合作,虽然我们已经有了主动权优势,但如果仍然抱着大老爷的心态,难免被人钻了空子,把好事办成坏事,所以在此之前,务必要做好预案,要有熟知洋务、法律、金融、商业的各方面人才参与。而且在此期间,务必事无巨细,事必躬亲,方能避免主权旁落,同时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是!请皇上放心,臣等必定鞠躬尽瘁。”
盛宣怀适时的表了表忠心,迟疑了一下,随即问道:“皇上,那是不是和法国人合作的铁厂,就定在黄石?”
“嗯。朕的意见,是定在黄石。黄石紧邻长江,运输方便;旁边就是大冶铁矿,可以就近开采冶炼,而且距离江西萍乡煤矿也不远,是个合适的厂址。本来朕打算在这里开办咱们自己的钢铁厂,但是考虑到各方面原因,还是先缓缓。”光绪也知道要适时给臣子打气安慰,“朕知道你曾对大冶铁矿投入不少心血,但是没办法,时局如此,我们只能暂时韬光养晦。如果你们学习的快,能迅速掌握钢铁厂生产技术,朝廷也准备在开平附近兴建一个钢铁厂,不会比黄石铁厂差的。”
一边说着,光绪一边扶起仍然跪着的二人。
“和法国人的合作,很可能会招来英国人以及西洋其他国家的猜忌。英国人或许也会提出此类需求。若是真的如此,可以应允他们在上海建厂,所需煤炭可以从国内运输,但矿石建议从澳大利亚采买。”
光绪这句话就不仅仅是对盛宣怀的交代了,而是告诉奕譞等人,让他们有所准备。
“船厂方面,法国人既然炸毁了马尾船厂,就得给我们再建一个。不过考虑到之前在福建的战斗,不好再让法国人进入福建,所以新船厂的位置,建议放在广州。新船厂必须能够自主建造五千吨以下的当今世界主流军舰,或者能够建造五千吨以上的货轮。另外,朕听闻欧洲新出现一种叫做潜水艇的船只,这一次要一并引进。这件事虽然是李中堂负责洽谈,但具体操办由郑观应你来负责。”
郑观应立即上前领旨。
“还是一样,如果有英、美等国也想兴办船厂,同样放在上海或者广州。”
说了半天,载湉终于把钢铁、造船两个事件大体上交代清楚了。至于剩下的细节,自然由具体负责的大臣完善落实。
盛宣怀在获得了皇帝的明确指示后火速赶往天津,协助李鸿章完成对法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