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芎的口中,容昭有着伟岸的背影,是战无不胜的英雄,是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遗世独立的忠臣,是对着他们这些最普通的手下哪怕一个小兵都无微不至的将军。
秦月听着严芎说他们在北狄打仗的故事,听到严芎说起容昭受伤的情形,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他在说的是她最亲密的枕边人,也是最陌生的枕边人。
“那时候北狄的那个王秀亲自带着人埋伏,几乎就是要同归于尽,他带着炸药,想着就是要一命换一命。”严芎说起这些事情来是眉飞色舞的,“要我说,其实王秀也能算是将才,在北狄那么多年是屈才了,他虽然是裙带关系上位,但也是有真本事的人。”顿了顿,他接着又道,“那一战他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我们大人没有上当,于是他也意识到如果让我们进了姚城,就能直逼北狄的都城,所以就是想着宁可同归于尽,也要拖住我们的脚步。”
秦月分不清什么姚城还有什么北狄的都城,更不知道这些地方到底意味着什么,严芎的讲述她就全当故事来听了。
她问道:“那这个王秀成功了?”
“差一点点吧!”严芎说道,“不过我们大人福大命大——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我们大人早有防备。不过要我现在说,那是老天都在帮王秀。那天正好一场大雨下来,虽然炸药熄了大半都没炸出什么来,可那头山上倒是滑了半截,王秀是奇袭过来,我们大人呢是让我们先避战保持实力,亲自拖住了王秀让我们抓紧时间后撤,就那会被王秀一刀砍穿了背甲,再又被山石给狠狠砸了一下。”说着他自己语气带出几分感慨来,“要是我,可能就交代在那里了,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人那时候还能回手把王秀给杀了。”
“杀了?”秦月有些意外。
“是的啊。”严芎回忆起那时候的情形,眉头皱了一皱,“那会我带着人在后撤,其实是顾谅后来和我说的,当时情况是大人把王秀给杀了,但北狄那边没有退,后来顾谅和大人身边留存的几个亲卫带着大人一起杀出来。”
“那之后就拿下了你刚才说的姚城吗?”秦月问。
严芎摇了摇头,道:“那是后来的事了,大人重伤,我们都不太敢擅自做主,北狄那边因为王秀没了,对姚城增兵,局势有变化,就不能贸然出兵。”
“但也没听说你们撤兵回来。”秦月说。
“其实那时候是想过先撤回来再从长计议的。”严芎说道,“但大人后来醒过来,就说这时候不打,将来更没有机会。北狄没了王秀,其余都不值一提,自然就是要打下来才行的。当时其实不理解,而且那时候京中有旨意让大人适可而止不要行穷兵黩武之事,现在看来是大人早有远见。”
“所以你们大人身上迟迟没有好的伤,是这次留下的吗?”秦月忽然想起来那时候听着大夫说过的容昭的病情,“为什么会迟迟没好?只是皮肉伤的话……理应会好起来,不是吗?”
严芎抓了抓头发,他看向了秦月,倒是意识到了这些伤情对于她来说大概是陌生的,平常在京城在洛州,哪里见过这种见血的拼杀?于是他道:“这就不是那么简单皮肉伤,那一刀砍下去背甲穿了,深可见骨,再被山石砸一下……其实我以为那会大人都要支撑不下去了……”
秦月沉默了一息,忽然不知应当说什么才对。
“反正大夫看过了其实也建议大人那会儿回城静养,但大人根本没有听。”严芎说,“大人就这点不好,他认定的事情很少会改变主意,当然了事后当然可以证明他的坚持是对的,但在当时去看,就会觉得他太……太固执己见了一些。”说着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摇了摇头,“我那会还和大人吵架来着,我说大人太自大了,在战场上不能这么自大傲慢盲目,不过大人也没生气。现在看嘛,还是我大局观有限,所以抓不住机会。”
秦月也笑了笑,她却想起来从前容昭在府中时候,正如严芎说的那样,他就是固执并且自大,他对府中事情就是有他自己的看法和安排,比如内宅之事就一定要托付给林氏,她甚至都有些好奇那些年在容昭眼中,容府中到底是什么样子,否则为何会有那样的坚持呢?
垂着眼眸想了一会儿,她看向了严芎,既然她身在容府中看不清,那么在容昭手下眼中,容府究竟是什么样子?
于是她问道:“所以在你眼中,容府是个什么样子呢?”
“容府?”严芎被问得愣了一下,又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了解不多,除了偶尔见过二爷,连娘子您也是到了洛州才说上话呀!”顿了顿,他又笑了笑,“要是说从前那个容府,倒是好说,权倾朝野,不可
一世。”
秦月有些意外,想起来他说的从前的容府,应当是容昭的大伯还在的时候。
她虽然嫁给容昭,但对从前那个容家的了解是有限的,一来是容昭不与旁支还有族里那些人来往,二来当年容府犯事毕竟不是什么好拿出来说的,现在容昭既然已经重振家业,那么那些旧事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拿出来多说。
“若要说从前,我觉得大人其实很难。”严芎说道,“从前容家对大人来说是枷锁和负累,大人刚带兵的时候,无数人就用从前的容家来弹劾,认定大人就是与从前的容大人一样,但大人的确扛住了。换作别人,不一定能做到。没有人可以依靠,就是用功劳一点点攒起来的将军,所以才会得到我们这些人的追随。”
秦月笑了一声,道:“的确是不容易。”
她忽然发现她与容昭其实有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