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次出走,却酿出祸水,家中的经书全被付之一炬,白莲花盆又被移置于庭院中,窗子紧闭,佛经是不能读了,更令他孤单的是,蝴蝶也不再来,和它的过往仿佛是一场梦,在他心头现起无数幻象,又如流水淌过一段心程,无声无息,寂寞地逝去。
湘竹忍不住躲到书房里偷偷哭泣,口中念诵着《楞伽经》中的经文云:
“幻梦水树影,垂发热时焰,如是观三有,究竟得解脱。
譬如鹿渴想,动转迷乱心,鹿想谓为水,而实无水事……
明镜水净眼,摩尼妙宝珠,于中现众色,而实无所有。
一切性显现,如画热时焰,种种众色现,如梦无所有。”
过了好半晌,他抹干了眼泪,又暗自发誓:“这一定是佛考验我的劫数,让我看清世事如梦,虚幻不实,一切都只是水中的树影,如小鹿对水的渴想……俗世人不去修行,不懂得智慧,最后都埋没在尘土里。唉,我怎能就这样度过一生,等到父母不在时,就身属空门,心归禅境,伴青灯古佛长养心灵。”
但每次读书静思,看见庭中清莲,又不时撩发思蝶之心,想到灵蝶不复陪伴左右,心里就涌起旷世难熬的孤寂,常在梦中幻想蝶儿飞来,跟随着自己来到郊野,在他身边扑腾飞舞,在田地里一起翻腾滚爬,在姹紫嫣红的百花丛里追逐嬉戏……很是逍遥自在。那里美妙花香混着佛经的“无香之香”,让他如同身处佛国净土。
梦醒回向梦中看,只觉心温心亦寒,日长花开,蝶却不来。
湘竹于是对着莲花孤独伤感,一发痴茫:“蝶儿到哪里去了呢?我怎样可以再见到她?如果我一辈子也见不到她了,我宁愿此刻舍生就死,早入轮回之道,和她相见!除非蝶儿受我读佛经说法的熏陶,早就开悟了,飞往净土,我也要随它而去,到净土世界再度重逢,不知它还认识我吗?唔,但愿它飞到上界,变成了天女……”
书生湘竹不知,他自己暗许的这股愿力,正好为天上路过的散花天女们听闻,此时正值草长莺飞,群花怒放时节,天女来凡世间采摘百花的朝露和花粉,以酿制*的奇香异粉,让整个天界都流布妙香,这时,忽听见一个俗世少年的心声,就纷纷相顾而言:
“看那读经书的少年,心一片至诚,情思隽永,向往净土,颇为不俗,是个有道心的。不如我们帮他实现誓愿,这样世上的人,才更愿意多修善道呢。”
“寻常的蝴蝶朝生暮死,我们要是助它一时延续性命,它也活不了多久,但是它若寂寂死去,岂不辜负了这少年的心思?”
“我们不如去求司命女神,让她怜惜这蝴蝶的性命,赐它天女的羽裳,此生就可化身为天女,修习善道,如若有缘,也许就能去净土。”
“好吧,这也合佛祖平日所倡导,施予众生一切愿望的满足,为慈善之本!”
当众天女去往天界的司命女神那里,看了轮回的册?,就都惊讶不已,叹惜念经少年和那蝴蝶命中注定有情缘,殊为难了,宿世因果,缘缘不断,劫劫相生,亦如世上一切情事。
于是,司命女神欣然应允,待禀报过天帝后,就赐给它,天女们所穿的曼妙的衣裳,令它依托神圣道心的愿力和慈心,在三界化身为天女。
灵蝶因湘竹家中生变,佛缘忽遭斩断,离开后无意飞到一处远离尘寰的宝境,那里生长着隔世之山川,仙气缭绕,吞吐云烟,人迹难觅,四方绝壁伺立,是个断绝人烟,清净无扰的所在,如同世外仙境。它就栖身在宝山中,把这里当做安身立命之所,在山中自在来去。
忽然有一日,天地间狂风卷来,令它眼迷目障,身姿摇摆,轻盈的羽翼褪落,还复为刚出生时圆壳的茧蛹之身,且身躯渐渐变大,如同人蛹,一日比一日笨重。
如水桶般大的臃肿的身躯,使它只能在山间滚爬,不能到别处去,心中不胜烦愁,日日在山间忧心忡忡,贪恋世外的仙景虽好,隔离尘俗气,却孤苦无伴,身边狐走兔跑,但没有谁理她,且此身就是负担,沉重不堪,行止饮食都受束缚,受雨淋风吹,毒蛇恶兽的威胁,泪线随着水桶般的身躯流出,竟幻化为繁花幽草藤蔓等,极为茂盛,短暂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