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世,陈老爷还会求自己办事。
那么,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徐心然认为,作为自己前一世的夫君陈老爷还是不错的,若是他生病想请端木仁德去诊治,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答应的,并尽力而为。可现在,生病的是陈夫人啊,不是徐心然心胸狭窄,而是她真的无法忘记前一世的惨死,和那个刚刚出生就死去的孩子。而且,她还有一个怀疑,那就是,陈老爷之所以那么多小妾,都没能生下孩子,说不定都是陈夫人那个悍妇在从中作怪。这个怀疑,并非毫无根据,上一世在陈府,徐心然隐隐约约听一些下人议论过,说似乎陈夫人对几个小妾做了手脚。不然,为什么陈老爷就是没有孩子呢?而这一世,陈老爷仍旧纳了两房小妾,其中二夫人有过一次身孕,只是滑胎了。孩子没能生下来,说不准,仍旧是陈夫人的手笔呢。
当然,如今陈家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她也不想再与陈家有任何瓜葛。所以,她抱歉地笑了笑:“陈老爷真是太高看我了。虽然我和端木先生打过交道,可那不过都是请人家来看病罢了,并没有什么交情。”
陈老爷说:“我知道忽然提出来这个请求,是太唐突了,可我实在没有办法啊,我已经去过福生堂三次了,还去了端木家的府上一次,可碰了软钉子。我也请了很多人从中说合,希望端木家不计前嫌救拙荆一命,可竟然没有人肯帮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姜少夫人的。”
徐心然不觉在心中冷笑:陈老爷啊陈老爷,并非我徐心然心狠不肯帮你,而是你夫人自己作恶多端,即便那些猜测是假,可我和我儿子的性命,的确是葬送在了她的手里。我凭什么要帮你呢?
“陈老爷。”徐心然开口道,“真是抱歉,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
陈老爷绝望地回到了家中。
一进门,一个丫鬟就急匆匆跑来:“老爷,老爷,夫人今天越发不好,牙关紧咬,连汤水都喂不进去了!请老爷赶快去看看吧!”
陈老爷心烦意乱,木然随着丫鬟往里面走。
从内心来讲,陈老爷其实并不希望妻子好起来,虽然他并不怀疑自己多年来没有子嗣与妻子有关,可也受够了这个悍妇的欺压。这个悍妇,这么多年来,总是不断地提起他是靠岳丈家做大粮油生意的事情,虽然这也是事实,可谁也架不住妻子总拿这个事情来和自己胡搅蛮缠。有时候,陈老爷真的希望,自己的妻子就这样病死算了,自己也能够解脱了。
可陈老爷毕竟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想归想,可落到实际行动上,还是忍不下心来看着妻子殒命,于是仍旧请了很多大夫给她诊治。
“你死到哪里去了?我病成这样,你连个面儿都见不着,是不是巴望着我赶快死了你好和你的小老婆们风流快活呀!”虽然久病在床,连吃饭服药都困难,可陈夫人一看见丈夫,还是挣扎着从牙缝儿里迸出了这些话,以至于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一个丫鬟急忙拿着手巾给她拭汗,嘴里柔声劝道:“夫人,大夫说了,您需要静养,可千万生不得气。”
陈夫人想给这个多嘴的丫鬟一巴掌,可是在没有那个力气,只得恨恨道:“看来我真的快要死了,连一个贱婢子都敢教训起我来了。”
陈老爷叹气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大家不都希望你赶紧好起来吗?”
“哼哼……”陈夫人躺在枕头上连连冷笑,“好起来?其实你们都巴望着我再也好不了了吧!尤其是你,你敢说,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怨恨过我?”
陈老爷愕然:“我为什么要怨恨你?生不出来孩子,也并非你的错。”
陈夫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我想静一静,你先去吧。”说罢闭上了眼睛。
陈老爷有些愤怒,心想难道我是你家的一个小厮吗,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又一想,妻子病得这样厉害,整个人十分憔悴,连床都起不来,自己也不好计较,只得叹口气,走了。
陈老爷满腹心事,精神也有些恍惚,加上徐心然并没有答应他帮他请到端木仁德来看病,所以他的心情十分烦闷,他真的希望,妻子就这样病死算了,这个家里从此就可以得到他盼望已久的清净,可到底,他还是觉得,这样想实在是太残忍了,妻子再不好,可也是个人,又不是个猫儿狗儿,怎么能盼着她死呢?虽然她没能给自己生下来一个孩子,虽然她一直都在欺压自己的四个小妾,虽然她经常对自己出言不逊,可毕竟,她是自己的妻子。
陈老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后花园。平时,他不太喜欢到这里来,因为这是女眷们的天下,她们总是带着自己的丫鬟仆妇,在这里东家长西家短,甚至议论家中是非,陈老爷不好阻止,只好不来,躲个清净。
“夫人这病啊,也真是蹊跷。”
陈老爷听见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才醒悟过来,自己正在后花园,并且很明显,是自己的几个小妾正在议论妻子的病情。陈老爷觉得,这也不奇怪,如今的陈府,这就是最大的事儿了,何况自己的这四个小妾平时没事儿做就爱喜欢凑在一起闲话家常,也对妻子的严厉和善妒颇有微词。现在趁着当家主母病卧在床,出来松快松快,也不稀奇。
“要我说啊,这就是报应。”
陈老爷听得出来,这是二夫人在说话,但是为什么一向温和而与世无争的她,这句话竟然说得咬牙切齿,仿佛积郁了多年的怨气终于发泄了出来。
“二姐为什么这么说?”这是最年轻的五夫人的声音。陈老爷从这声音里听出来了几分悲凉,毕竟,五夫人一个月前才失去了孩子,那是个已经成型了的男胎。孩子小产后,她没有哭,只是呆呆的,谁跟她说话她都像没听见似的,门也不出,只是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家里的下人只道她是不是要疯了,可过了一个月,她慢慢好了起来,也肯出来走动了。
二夫人冷笑道:“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老爷身体健壮,又从不去那烟花柳巷之地,那为什么咱们都生不下孩子呢?”
陈老爷如同心中炸响了一声焦雷,直轰得他头晕目眩,差点儿就要站立不稳,急忙扶住了一棵树,才勉强站住了。
二夫人的话,唤醒了他多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一个迷惑。
是的,因为多年没有子嗣,他也曾产生过疑惑,可最终都说服了自己,陈家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或许是因为自己上辈子没有记攒够福祉,所以这一辈子,佛祖在惩罚他,不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可是今天,二夫人的话让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个残酷的问题:为什么我没有孩子?
妻子和三夫人从来就没有身孕,二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都是意外小产。难道,这只是巧合?
陈老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着几个女人说话。
三夫人无精打采地说:“我是没那个命,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不过说来也真叫人想不通,你们三个为什么都小产了?一个是意外也就罢了,怎的你们三个都出现了意外?我记得很清楚,当初我进门的时候,二姐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老夫人和老爷都欣喜异常,吩咐了阖府上下小心服侍,伺候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可就是那样,二姐还是见了红,孩子也没能保住。其实呢,二姐自己也是很小心的,既没有摔跤也没有落水,吃的用的也都是夫人亲自检视过才送过去的,可还是发生了意外。”
半天没有吭声的四夫人幽幽地说:“也许,是咱们没有福气吧,陈家的富贵,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享受的。”
二夫人说:“老四,那天的事情,你想起来没有,为什么你好端端的睡觉,会腹痛?”
四夫人想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啊,反正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我就一直觉得不舒服,浑身发冷。我以为是伤风了,就吃了祛风散寒的药,可丝毫无用,我总觉得,自己被裹在了冰窟窿里。其实我做姑娘的时候身体很好的,街坊四邻都知道我很有把子力气,谁家里若是需要搭把手,我都会去帮忙的,并且毫不费劲。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陈家给养懒了,总是觉得自己病怏怏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总想睡觉,还越来越怕冷。我总觉得啊,我睡觉的那张床有古怪。哎,你们说,是不是以前睡过那张床的人闹鬼啊。”
“啊!”胆子最小的五夫人一听一个“鬼”字,吓得轻呼了一声。还好这是白天,人也多,若是晚上,就她一个人,说不定这声轻呼就是尖叫了。
二夫人想了想说:“那张床的确是老爷以前买来的一个古董,还是香樟木的呢,花了老爷很多银子。可夫人也睡过那张床,老爷也睡过,若是有什么古怪,早就该发现了。再说你也不是那阳火不旺的人,怎么可能是那张床的原因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