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就是自那时起开始狂迷道教,痴信祥瑞,不理朝政。而各地百官投其所好,宋朝举国争现祥瑞之像,弄得天下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真宗死后,刘太后一股脑将什么天书祥瑞统统随赵恒埋葬在永定陵,虽说有些不敬之意,却也让天下人舒了口气。此后,朝中都明白太后不喜鬼神祥瑞,也就无人再在太后面前提及祥瑞天书。叶知秋知晓这些事情,更奇怪刘太后为何主动提及天书一事。刘太后似看出叶知秋的疑惑,叹道:“先帝之物,吾多数将它葬在永定陵。可惟独有一物,吾留了下来。可每次看到那东西,又总觉得伤感,因此将那物塑在大相国寺的弥勒佛像内,每次拜祭,想着先帝遗物在此,也是聊胜于无。”叶知秋顿时醒悟过来,“难道说那盗贼已知道此事,这才毁像取物吗?”刘太后赞许道:“你果真聪明,那贼子毁了弥勒佛像,当然就是贪图先帝的遗物了。吾此次召你前来,就是想让你全力追查贼子的下落。这件事,你万万不可向旁人透漏。”叶知秋为难道:“臣当竭尽所能。可那物到底什么形状呢?”刘太后沉默许久,缓缓道:“那物如同小孩的拳头大小,是黑色圆形。它上面写着两个篆字,叫做五龙!”叶知秋满腹疑惑,暗想五龙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是重要的话,为何太后将它塑起来?可若不重要,太后为何这般慎重?但太后既然不说,叶知秋就只能找,不能问,恭声道:“臣已清楚一切,务必将那贼人缉拿归案,将五龙完璧归赵。”刘太后淡淡道:“那五龙定要想办法取回来,至于谁拿了五龙,你就杀了谁,不必带回来了!”宁鸣狄青回转牢房的时候,倒有些出乎意料。让狄青意外的事情太多,庞籍竟然会为他说话,罗崇勋这个大太监竟奈何不了个小禁军,开封府的大老爷,对他竟也头疼。当然最让狄青意外的是,他激于义愤回转救了疯子打伤了马中立,却没有想到所救的疯子竟然是八王爷!这是福是祸,他想不明白。但他多少明白一点,八王爷对他不赖,最少可以为他作证。一个八王爷说的话,比一万个朱大常的证词都管用。有八王爷作证,只怕马季良也不敢乱来。可八王爷为什么会为他这个不起眼的禁军作证呢?他不怕得罪太后吗?八王爷到底是不是疯子?狄青不明白。更让狄青想不明白的是,程琳这一个押后处理,竟然押后了半年。这半年里,开封府没有对狄青一案定论,狄青也就只能呆在牢中。夏去秋来,秋去冬来,牢中一日冷似一日,幸好狄青还有朋友,张玉每次前来,都是抱怨连连,好像坐牢的是他张玉。开封府就这么拖着,张玉能有什么办法?反倒是狄青安慰张玉,让兄弟放宽心。郭逵有一日带来了过冬的衣服,嘴上不说,但狄青已明白,只怕这个冬天,他都会在牢中度过了。什么时候会出狱,狄青已不再太过期盼。牢狱中,他心中少有的宁静。幸好他还有个五龙。那五龙中好像蕴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狄青翻来覆去地看,始终看不明白。红龙也再没有出现。狄青却知道,不是幻觉,可秘密究竟在哪里呢?这一日,狄青期望到了绝望的时候,牢门响动,有狱卒进来道:“狄青,去府衙,定案了。”狄青大为错愕,跟随狱卒到了开封府衙。一路上,才发现京城已落雪,雪花飘飘,开封府很有些冷意。开封府衙外,和那飘零的雪儿一样冷清,昔日那些百姓都已不见。他们显然和狄青一样,并不知道狄青一案什么时候了结。狄青到了开封府大堂,发现只有两个衙吏懒洋洋地站着,开封府尹程琳坐在公案之后,胡子依旧稀稀落落,庞籍在一旁站着,还是愁容满面。狄青心中惴惴,堂前跪倒。程琳道:“狄青,你冒用衙役之名行事,再加上毁人柴车,你可知罪?”狄青心道:怎么扯到这里来了?为何不问马中立一事?不得不答道:“小人的确有错。”程琳沉吟道:“你虽冒用开封衙役之名,好在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打架斗狠,不能轻饶。按例嘛,罚你增五年磨勘,然后陪给那损失柴车的老汉一两银子,即可出狱,不知你可服罪吗?”狄青眨眨眼睛,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罚五年磨勘的意思就是,狄青在五年内不得升职,狄青对此倒没放在心上。一两银子,他也拿得出,可这种判罚,简直驴唇不对马嘴!他打伤了马中立又怎么算?程琳见狄青不语,皱眉道:“你不服判罚吗?”狄青喏喏问道:“我交了罚金,就可出狱了?”庞籍一旁道:“正是如此。”说罢他和程琳交换了目光,都看出彼此的无奈和疲惫之意。他们到底为何无奈,难道是因为狄青而疲惫?狄青已顾不得多想,大叫道:“我愿意!”交了罚金,领回原先的衣物。狄青孤零零地走出了开封府的大狱。他莫名其妙进来,又莫名其妙离开。进来的时候,柳树依依,出来的时候,那伶仃的枯枝上,已压了厚重的雪。哈气成霜,好冷的冬!狄青忍不住搓搓手,跺跺脚,才待举步,突又止步。前方孤单的站着一人,虬髯染霜,显然在风雪中立了很久,正含笑地望着他。狄青喜意无限,奔过去道:“郭大哥,你怎么来了?”郭遵上下看了狄青一眼,说道:“出来了就好。”拍拍狄青的肩头道:“这件事,你没有做错。”狄青鼻梁酸楚,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被马季良等人冤枉没什么,他被那白衣女子误解也算不了什么了,可郭大哥理解他,反倒让他惭愧无地。“郭大哥,我总是给你添麻烦。”郭遵吁了口气,笑道:“你我是兄弟朋友,何必说这些呢?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边走边说吧。我还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狄青有些不解要去见谁,可郭遵就算让他跳火坑,他也会跳下去。郭遵没有让狄青跳火坑,二人并肩踏雪而行。雪凝成了冰,碎成屑,咯吱咯吱地响着,仿佛狄青此刻的心情。“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就这么出来了?怎么没有人提及马中立一事?”郭遵目光深邃,望着墙角腊梅。狄青忙点头道:“是呀。他们没有道理放过我的。”“他们是不会放过你,所以你以后要小心。”郭遵淡淡道:“但眼下不同了,马中立竟然打伤了八王爷!如果重判了你,那马中立就是死罪!这点他们想得清楚。”狄青终于明白过来,“所以他们只能让开封府草草结案,一切都是大事化小?”郭遵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你说得不错。你是打架斗狠的罪名,伤人是无心之过。所以马中立也是打架斗狠,无心伤到八王爷。你被关了半年,他一直躺在床榻上,这件事只要八王爷不追究,太后不再过问,就会这么算了。”心中暗想,这种处置是在意料之中。可奇怪的是,八王爷为何会为狄青做证人呢?狄青叹口气,“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权力的妙处……”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已无话可说。“狄青,你错了。”郭遵停下脚步,转身望着狄青,目光灼灼,“在这里,权力并不能一手遮天,就算是太后,也不能随心所欲。因为这京城,还有正直之士。你这件事做的没有大错,因此只要秉公处理,你就能无碍。但你若真的错了,没有谁能救得了你!”狄青喃喃道:“可秉公处理四个字,说起来容易,要做到绝非易事。”突然眼前一亮,说道:“郭大哥,你是带我去见正直之士吗?”郭遵眼中满是欣慰,“你一点不笨。我带你去见的那人,叫做……”话音未落,只听到嘡的一声大响,有锣声传来。那锣声极响,不但打断了郭遵的话,还震得枯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