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书的话,震惊了所有人。最震惊的,莫过于宋桂芝。“蕴书,你、你在说什么?”
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弟弟,宋桂芝发出询问的时候,双唇都在颤抖。宋蕴书一脸沉重地重新走到了尸体旁边,随手折下一根枣树枝,指向了尸体已经白骨化的手,“姐,你可还记得,几年前堂叔因为烂赌在外头欠下的一大笔赌债,那帮追债的人就剁下了他半截小指送到了咱们爹娘面前,还扬言如果他再还不起钱就会继续剁,爹娘不忍心他再受罪,才拿出了辛辛苦苦存了一辈子本来用来修缮房屋的钱替他还了债!若不是因为这样,爹娘这些年也不用再辛苦奔波,最后连得了瘟疫也没有一分诊金医治!”
说起家里的这些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事,宋蕴书的脸上更是露出了悲痛的神情。而他手中的枣树枝所指向的,正是尸体的右手,即使已经高度腐烂,通过白骨也能明显的看出来,这具尸体的右手,少了半截小指。这下,连村长也记起来了,“对对对!大志他的右手确实少半截小指!”
“这么说,这具尸体就是宋大志?”
“他不是去云游四方了,而是,死了?”
理清头绪的村长,立刻将目光看向了依旧一脸愤愤的宋菲儿。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说,如果死的人是宋大志,那么,宋菲儿就有弑父的嫌疑!杀人已是大罪,弑父更是万死莫赎!宋菲儿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当真做出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他是自己死的!与我无关!”
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宋菲儿立刻激动的为自己辩解起来。宋桂芝看着那具已经腐败不堪的尸体,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一直觉得,像宋大志这样的人,没那么容易死。可是他却死了。不但死了,还连床裹尸的席子都没有就被草草埋在了树坑里,现在更是身体都腐烂了还被重新挖了出来。这让她打从心里感到难过,难过一个人的生命居然可以如此戛然而止,草草收场,一点最后的体面也没留下!看到宋桂芝微微颤抖着,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战飞英赶紧扶住了她,关心的问:“桂芝,你没事吧?”
纵然心里的悲哀向她袭来,宋桂芝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可以难过的时候。轻轻摇了摇头,扶着战飞英的手臂镇定了一下心神,宋桂芝收敛了即将喷薄的悲伤,坚定的看向了宋菲儿,朝她质问到:“堂叔他是因为瘟疫而死的,对吧!你根本没有治好他,对吧!”
宋菲儿根本没有想到,她爹的尸体会被人翻出来,她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这么被破坏。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承认,她没能治好瘟疫的事实。因为如果她承认了,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的医术不如宋桂芝了吗!这世上绝不可能有比她医术还高的人!绝不可能!“随你怎么说!反正现在人都死了,死无对证!”
将白眼往上一翻,宋菲儿执拗的回。“是,人是死了,可并非死无对证!”
事到如今,宋桂芝也不指望宋菲儿口中能说出句实话,于是就事论事的开口,“这次的瘟疫有个非常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会对呼吸产生严重的影响,从而造成肺部硬化。眼下的这具尸体,虽然已经腐烂,但如果肺部硬化严重,那肺部组织肯定要比其他的部分更完好。所以只要打开他的胸腔,查看他的肺,就可以得知,他的死因是不是和瘟疫相关!”
“菲儿,我相信你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但于情于理我都希望,你能给你爹留个全尸,别让他在死后,还被剖尸!”
宋桂芝字字句句都在情在理,听得宋菲儿的脸色变了又变。她当然知道宋桂芝说的方法可行,也更加知道,以现在全村的蠢货都倒向宋桂芝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不会反对剖尸验死因的行为。一旦剖尸,那么她爹因瘟疫而死的事就板上钉钉,也同样意味着,她没有能治好瘟疫这件事会被锤得死死的!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宋桂芝!你积点德吧!我爹再怎么也是你的亲堂叔!你连个死后的安宁都不给他吗!你如此蛇蝎心肠!就不怕遭报应吗!”
冲着宋桂芝,宋菲儿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字句句都是在指责她的不是。听得宋蕴书都一肚子火气,直接捏住了宋菲儿的下巴,让她没有办法再骂人,“宋菲儿,你搞清楚!现在不给堂叔留全尸的人是你!不论你爹怎么死的,你都不该如此草率的将他埋进树坑里!你还配为人子女吗!还有脸说别人!”
随着宋蕴书的话,围观众人也纷纷点头认同他的说法。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率先喊了一句“不孝女滚出大峪村!”
大家竟和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附和起这句话来,一时之间,人声鼎沸,都是要将宋菲儿即刻赶出村的意见,并且几乎达成了共识。听着耳边声声句句都是要赶她走的言语,想到自己现在被人强行架着到了连宋蕴书都可以欺负的地步,宋菲儿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嚎啕大哭起来。一见她哭,宋蕴书立刻松开了手,连退了好几步,一脸震惊的看着她。明明做错事情的是她,怎么她就还能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然而,就算宋菲儿哭得肝肠寸断,也没能引起村民们的同情,村民们依旧坚定的高喊着要将她逐出村子。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况,宋桂芝的目光落到了战飞英的身上。只见他眉头深锁,目不转睛的盯着宋菲儿,似乎很是为哭得梨花带雨的她动容。这一瞬间,宋桂芝突然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