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城是典农中郎将治所,颍川一郡民屯军政事务悉由此间政令出。此地比邻伐刘前线南阳,紧靠都城许昌,历来是曹魏重兵驻扎之地。
此时的邓艾,年介十七,刚刚被举孝廉的他五日后就要去襄城典农中郎将处报到,不过他清楚自己的弊端,不善言辞,或者说的不好听,便是口吃了。
脸盘刚毅的青年邓艾看着案前那卷羊皮卷,上面刻画着豫州一带的郡治地形图。自小便喜欢研究地理,自己要去的地方,自然是要好好的看一看的。摩挲着羊皮卷上那个大大的朱砂标记的红点,正是那颍川郡郡治襄城。
邓艾轻抚额头,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他清楚自己胸有韬略,饱读书籍,尤其是军略政工类的书,早已熟记于心,他很感谢自己的母亲,费尽心思的她让自己一尝所愿读了自己想要读的一切书。
年纪的增长,岁月的流逝早已侵蚀了自己母亲的容颜,但在自己心里头,母亲宽慰的笑永远那么好看。邓艾发过毒誓,要让自己的母亲能过过上最好的日子,让她不必再为命运周折。可是自己口吃的毛病,改不了,这意味着注重仪表谈吐的选官制度,不会让自己走的很远。
一辈子,做一个小吏吗?
命运还真是喜欢跟自己开玩笑啊。
邓艾的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看着发呆的儿子,这妇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缓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艾儿何必如此苦闷,你胸中有安国之韬略,何愁报国无门,建功无望?”
邓艾闻言心中一震,俯首道:“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不该做……丧气。”
邓母笑了笑,拿起桌上的地形图,道:“这是你心血所在,多半是你亲手绘制,让阿母给你收好,五日后一起带上。”
邓艾点了点头,伸手欲接过那图:“喏!母亲辛苦,孩儿只顾哀叹,未曾动手帮忙,实在是不该。”
邓母按住邓艾:“男儿志在四方,不该为此等小事牵绊,这些母亲做惯了的,不妨事。”
邓艾无言,心中戚戚。
霍弋一行十数人轻装而行,这一日终于到了上蔡境内,寻人问了邓氏宗族所在,这邓氏乃是大户,迁来此地已逾五年余,当下有人指了路,霍弋等人寻路而至。
邓氏一族人人数颇多,虽是外来人,但却在汝南站稳了脚跟。甚至有族人已经做到了汝南太守的幕府。远近也算是闻名。
邓艾与其母孤苦,相依为命,本没什么生产能力,但其母贤惠,族人看孤儿寡母可怜的紧,平日里又帮衬了许多,倒也勉强过得去。且邓艾之名虽未显于世,但邓氏一族少有不认得邓艾的。
虽口吃寡言,但邓艾为人好义,奉母甚恭,读书肯下功夫。如今又被举了孝廉,朝廷又在用人之际,眼见着一番前途是少不得了。最起码能做个郡吏,虽然说在邓艾看来的小吏是那么的不入眼,但是对于邓氏一族来说,小吏也足够他们来仰望了。
霍弋在一邓氏中年人的带领下到了邓艾府前,说是府,倒是抬举了,不过土木茅房三两间,虽然简陋倒也干净整洁的很,院内有兵器架,上置刀剑各一支。
剑架磨损严重,斑驳陆离,可见主人习武勤勉,不曾懒惰。
霍弋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了。
来的邓氏族人敲响了院门,不多时院门打开,一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开了门,那中年人笑道:“艾侄,有客人上门寻你,我领过来了,你招呼着,我还有事,先走了。”
“多谢,长艮……叔慢走。”邓艾行了一礼。
那邓氏族人在霍弋的感谢声中离去,霍弋转过头:“邓艾邓士载?”
“正是,阁下是?”邓艾看了看对方身后的一群带剑壮汉,但对方面带微笑,十分和善,料定对方不会对自己不善,只是从容的看着来人。
“能否让我进院一叙,我远道而来,能讨杯水喝吗?”霍弋并不点明来意。
“哦。是艾唐突了,请……进。这便奉上……茶水。”邓艾看出这带头人岁数虽小,但举手投足间威势显现,身后一众汉子虎口茧重,想必皆是常年累月摸惯了刀枪的人物,邓艾虽然饱读史书,又怎么见过这久经战争的精锐气势?是以未摸清对方来意的情况下,倒也不敢唐突。
霍弋并不客套,点头示意自己手下几个在外等候,只领王冲一人进了院落。
在外面并不能看清内院的景象,此时再一进院,霍然入眼的正是放置在堂屋内数个斗大的包裹,木箱,显然,这是要出远门的节奏。
霍弋心中一惊,郝然道:“在下此来唐突了,莫不是邓兄要出远门了?这是要去何处高就吗?”
邓艾苦涩地笑了笑:“兄台说笑……笑了,我这……哪里算是……高就,出远门不假,在下不……日就要前往襄城任郡吏,具体……事宜还要到任后……分派。”
霍弋心中一定,这不是高就就好,于是淡然道:“邓兄屈才了,以邓兄的才具,不为方面之才,怎能对得起心中所学?为郡吏岂不是一辈子出不了头?”
邓艾闻言心中戚戚,这人虽素不相识,但这话却一下子说进自己心里去了,郡吏看的是自己上官的脸色,若上官廉明,什么都好说,若上官昏聩,怕是这辈子也出不了头了。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知晓自己的所学,似乎还十分了解自己。
“敢问兄……台高姓,又在何处高就?我看公子……气度不凡,可否告知?”邓艾问道。
“邓兄以为当今天下是谁人之天下?”霍弋并不答话,只是走进堂屋,翻开了案上一卷羊皮卷,赫然发现竟然是一幅益州地形地势图。上面甚至清楚的标记着产粮区,和险关重镇的标识。
心中惊骇这史书上所载果然不错,这邓艾的确是对地理地形的执迷非常之深。突然间心中仿佛有了一收服邓艾的法子。
邓艾见此人一不问其所学何物,二不急向自己要水止渴,三来直上门来拷问自己。想必此人实在考校自己的本事了,莫不是上官前来此处考察自己能力的?
“现为建安十八年,既是建安年号,当然是大汉的天下。”邓艾久读诗书,崇慕儒家描绘的大同之境,是以是坚定的汉之拥护者,虽然后世亲手灭了蜀汉,但是那时的邓艾早已不是现在这块未经渲染的白纸了,有如斯变化倒也寻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刚刚自杀的荀彧那般对汉室如斯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