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看着已经不远了,可真正走起来,还得好大一段路。我走的很吃力,老狐狸连拖带拽,好容易把我带到村子边儿。它本来也想露面的,但披上皮化出的小老头儿太丑,怕人注意,所以暗中隐藏起来,我一个人去找家户借宿。
山区里的村子普遍不大,因为地势和环境的限制,养活不了那么多人,这种小村子往往都是一个姓氏的大族住在一起,村里的人全部沾亲带故。我走到村子边儿的时候,几乎已经虚脱了,踉跄奔到一户家户门外,敲响了门。
一个差不多七十岁的老奶奶打开了门,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明了来意。我的年纪小,而且又是本地口音,老奶奶心善,二话不说,扶着我就进了屋。这个老奶奶姓田,老伴儿早亡,唯一一个儿子在山外,自己在村里独居。山里人淳朴,家里来了客,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客人。田奶奶把正屋拾掇干净让我住,又做了一碗酸辣汤,喝下去之后出了一身汗,病没好,却觉得舒坦了一些。
接着,田奶奶又把村里的先生请来给我看病,黄三郎那样的本事尚且看不出什么,村里的先生更不可能有更高的见地,只开了些清热的药,让田奶奶给我熬。条件艰苦又简陋,但对于长途跋涉风餐露宿的人来说,有张床,有碗热腾腾的饭,已经是天堂了。
药一吃下去,就开始发汗,醒一会儿睡一会儿,可能糊里糊涂睡了有一天一夜时间,田奶奶家隔壁骤然就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哭号声。我被这阵哭声给惊醒了,恰好田奶奶进来送药,我问她是怎么回事。
“隔壁的小狗子,怕是过去了。”田奶奶心眼很软,也很善良,说着就抹眼泪,她说的小狗子,是隔壁一户人家的独子,只有七岁,得急病已经几天,山里条件有限,救不活,熬了这几天,终于咽气了。这户人家老来得子,独子一死,父母都哭的死去活来。
哭声响起,村里的人都来安慰看望。生老病死本身是很常见的事,我没往心里去。但不知不觉间,我好像听见那一连串哭声里,仿佛夹杂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嬉笑。
这阵嬉笑声一传过来,事情就又不正常了,从古至今,没有人会跑到刚死了人的家里去笑。我抹掉头上的汗,侧耳倾听,嬉笑声断断续续,听了一会儿,好像又听不到了。
田奶奶给我端来药,又跑到隔壁去看,傍晚时分才回来,她说果然是小狗子死了。按照山里的规矩,不成年的孩子死了以后,是不设灵堂的。但小狗子的父母在村里辈分高,所以小狗子的辈分也高,尽管只有七岁,一些三四十岁的人还要管他叫叔叔。因为这样,情况就有些特殊,隔壁搭了灵棚,尸体放过头七,晚辈们要来磕头守灵。
晚饭的时候,村里的木匠送来棺材,村民帮忙搭好灵棚,乱哄哄的忙了半夜。田奶奶上了岁数,熬不得夜,等我吃过晚饭就去睡了。我一个人躺在正屋,总是能听见那阵嬉笑声时不时的传到耳朵里,虽然身子还是滚热,烧没有退,可这阵古怪又刺耳的笑声,让我怎么睡都睡不踏实。
半夜,老狐狸偷偷溜了进来,我病的不轻,吃不进东西,老狐狸一个人在村外呆着,跑的很欢实,估计是入夜以后偷了村民家的鸡,吃的肚皮溜圆,跑过来的时候嘴角还沾着一根鸡毛。
“咋样?陆家小爷,好点了没有?”老狐狸蹲在床前,打着饱嗝,张嘴就是一股鸡粪味儿。
“你来的正好,扶我起来。”我被隔壁那阵笑声弄的很忐忑,非得亲眼看看。
老狐狸扶着我下床,然后悄悄绕到正屋后面,隔壁跟田奶奶家只隔着一堵墙,村里人老实,没人偷东西,所以院墙只是摆设,一人来高。我让老狐狸趴在地上,踩着它的背,老狐狸一用劲儿,慢慢直起身,我就能看到隔壁的情景。
办白事的家户,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灭灯,我扒着墙头看见了院子里的灵棚,灵棚里放着死者的棺材。
在看到那口棺材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那口棺材的棺盖已经盖上了,但没有钉死,我看见棺材隐隐约约透出一团红光。这种红光普通人肉眼难见,是阳气的光。说明死者生前阳气出奇的旺盛,八字纯阳。
“难怪……”我暗中嘀咕了一句,像那样阳气过于旺盛的人,命数是两个极端,要么长不大,半途夭折,如果能熬到成年,就不会是普通人,必有一番作为。
“嘿嘿嘿,嘻嘻嘻……”
就在我目视那口透出红光的棺材时,那阵隐约的嬉笑声又传到耳中。我能清楚的听到,笑声是从棺材里发出的。灵棚旁边守着几个晚辈,抽着旱烟熬夜守灵,棺材里的笑声那么清晰,但他们听不见。我意识到,只有我这种阳气弱,身子虚的人才能听闻这种“笑声”。这是阳气弱的人的一个通病,有时候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而且容易被脏东西上身。
我正在病中,不想惹太多麻烦,知道灵棚里有异样,就想先翻身下来。这边还没招呼老狐狸,我突然就看见,灵棚里的那口棺材,好像动了动。
死人没有入葬前,棺材盖子是不会上钉的,我看到棺材一动,立即打消了撤走的念头。对这样的死人,我肯定不会怕,只是好奇,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