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姜宓,李将军黑着脸暴然喝道:&ldo;兀那妇人,你是何人?&rdo;这人声音实在粗雄,吼声震得人耳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崔老夫人和崔子映再次后退了一步。姜宓站在那里,直到李将军的吼声止息了好一会,她才淡淡回道:&ldo;我姓杨,刚才将军不是指名道姓要与小妇人算帐的吗?&rdo;姜宓这话一出,李将军那双黄浊眼瞬时大张,就在他一脸凶戾的瞪来中,姜宓的目光已经越过他看向他带来的那些兵卒。朝着那些杀气腾腾的汉子看了一眼,姜宓继续慢条斯理地开了口,&ldo;听说李将军麾下有亲卫五百,个个都是百战之士?&rdo;她这话一出,李将军便瓮声瓮气地喝道:&ldo;算你这个妇人还有点见识!&rdo;姜宓只是略顿了顿,便继续说道:&ldo;妾身呢,自从知道李将军行事从来不讲是非,只论拳头后……&rdo;她刚说到这里,李将军那双铜铃眼便暴然睁大,怒形于色地瞪向姜宓。这李将军是沙场悍将,整个人有种小儿止蹄的凶横,他曾经创造过暴喝一声便令得敌将跌落马背心胆俱裂的战绩,可以说,这个人一旦凶起来是极可怕的,姜宓如果没有这一二年的历炼,定然也会和崔子映一样,光是听到这人的声音便战战兢兢!现在的姜宓,自然是气定神闲的,因此她在李将军的暴怒中,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ldo;妾身只是个胆子小的妇道人家,准备不足的话,是万万不敢与将军对面的。今日知道将军要来,特意叫来了一千护卫。&rdo;她那&ldo;一千护卫&rdo;四字一出,站在姜宓身后的一个护卫便再次啸叫出声。于是,只听得衣袂飘飞的声音不断传来,转眼间,只见一个接一个的护卫像下饺子一样,从姜府翻入了崔府。因为崔老夫人的院落只有这么大,万万装不下这么多人手,那后来的护卫,便一个个站在了院落的围墙上和树巅上,他们手按剑鞘,竟是把个不大的院落遮了个满满当当!说实在的,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幕!一时之间,崔子映也不抖了,她站直身子一脸孺慕喜悦地看向姜宓,直到她发现自家祖母正双眼怔怔地看向姜宓时,她才连忙走到崔老夫人身边,牵着她的手高兴的低语道:&ldo;祖母,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杨姐姐啊!&rdo;崔老夫人自是不答,只是她看向姜宓的眼神,已掺杂了太多的复杂。李将军同样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一幕!说实在的,做为一个沙场上的常胜将军,李将军的内心远不像他的外表那样粗野,他其实心细如发。如他今天趁着崔子轩不在的时候前来发难就可见一斑!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被他忽略了的杨氏会如此不一般!姜宓见到自己这一边的气势完全压制住李将军后,她咧着雪白的牙齿极温文的笑了笑。就在这个笑容令得李将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叫道:&ldo;陛下有令,传李长厚,幽州杨氏,崔子映急速入宫晋见!&rdo;她送了什么?却见一个太监在一队宫庭护卫的簇拥下急步而来,而那太监一见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便尖声叫道:&ldo;哎哟,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退下?&rdo;一句话劝得两边的护卫都放下手按剑鞘的动作后,那太监又转向姜宓和李将军命说道:&ldo;三位,时辰不早了,陛下还在大殿中等着各位呢。&rdo;被张公公这一催,众人自是不敢耽误,崔子映刚扶了祖母上得马车,便急匆匆的朝着姜宓叫道:&ldo;杨姐姐,你和我们坐一块吧。&rdo;姜宓这时正在交待护卫们,回头看到崔子映和崔老夫人望来的目光,她想了想,点头说道:&ldo;好。&rdo;几乎是姜宓这个好字一落,崔老夫人便觉得心头一松。而就在下一刻,她又眼神复杂起来:眼前这个杨氏,不过才与自己打两次照面,怎么自己听到她同坐一车后心里竟产生一种安全感?想崔老夫人这一生,能给她有安全感的人实在是少而又少,于是从姜宓坐下后,崔老夫人的表情一直很复杂。望着从上了马车,便闭目养神的姜宓一眼,崔子映凑近她小小声地问道:&ldo;杨姐姐,陛下为什么叫我们入宫?&rdo;她有点害怕,所以唇咬得很紧。姜宓睁眼,她看了崔子映一眼,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温柔说道:&ldo;应该是为了那日酒楼这段公案吧。&rdo;酒楼公案?崔子映的脸色刷地一下白得灰败。她紧紧抓着姜宓的衣袖,颤声问道:&ldo;那杨姐姐,陛下他会怎么审这个案子?&rdo;姜宓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她正要说话,一侧,崔老夫人低沉威严的声音已沉沉地传来,&ldo;酒楼的公案?阿映,那日酒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相如何,你们到现在还准备瞒着祖母吗?&rdo;崔老夫人不说这话也罢,一说这话,崔子映便脸色白得不成样,连眼泪都骇出来了。姜宓转头看向崔老夫人,她温温润润地说道:&ldo;老夫人,这个时代与以前的太平盛世真不同了,您以为呢?&rdo;在崔老夫人盯视的目光中,姜宓继续温声说道:&ldo;如今天下,大大小小的国家无数,那些个武将,手中有了一些兵马便敢占地封王号称一国。这些大字不识的武将成立的国家里,有些还对文士墨客赶尽杀绝,对以往的名门士族也是极尽蹂躏。这些,老夫人听到过没有?&rdo;要不是崔老夫人已经下意识中信服了姜宓,以她的身份,还真不耐烦让一个后辈这样教训自己。她沉了沉脸,说道:&ldo;杨夫人想说什么?&rdo;姜宓轻叹一声,温声说道:&ldo;妾身的意思是,如今这个世道,外人加诸于咱们身上的迫害已经够多了,家族内部,就没有必要被以往的观念所缚,用来迫害自家子嗣。&rdo;崔老夫人明白了,她猛然转头看向崔子映,沉声问道:&ldo;这么说来,子映你那天在酒楼中?&rdo;崔子映听到祖母这话,脸色瞬时白得不成样,她以袖掩脸低泣起来。听到孙女的哭声,崔老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之间,她的脸色又青又白。对崔老夫人来说,如她们这种家族的子嗣,便是死到最后一个人,也应该清清白白的赴死。乱世是短暂的,家族的传承才是永恒的。而这种观念,也是他们明知道姜宓的存在对家族大为有利,却在怀疑她清白不存后便毫不犹豫把她驱赶出族的原因。在他们看来,家族只要扛过了这段乱世,便能和以往一样,再延续个几百上千年,而家风一旦变了,他们的家族就算最后扛过去了,也会成为世人笑柄。可同样的,对崔老夫人来说,家族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就这剩下的几个血脉,她真不想再有折损了。就在崔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犹豫不决,崔子映低泣不已时,姜宓伸手轻轻抚上崔子映的秀发,她低语道:&ldo;老夫人,这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随波逐流。如果太固执了,只怕会如那暴风中的大树一样,因为不会折腰,就只能被狂风连根拔起!&rdo;姜宓这话一出,崔老夫人脸色大变。姜宓无视她那冒着寒气的眼神,又徐徐说道:&ldo;史书都是由胜利的人书写的。说不定博陵崔氏在三百年前的魏晋南北朝乱世里也发生过不少这样的事,不过当时的人性子放浪,也就浑不在意。然后世道一太平,上位的人手一挥,便出现了重新把家规树起的事?&rdo;几乎是姜宓这话一出,崔老夫人便冷冰冰地喝道:&ldo;杨夫人慎言!&rdo;因着姜宓刚才是在胡乱猜测自家祖辈,崔老夫人的脸一下子拉了起来。姜宓见到崔老夫人再也不想理会自己,便移开了目光,她看到崔子映似是吓得不成样了,便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也是奇怪,不知这杨氏到底跟崔子映说了什么,转眼间崔子映便停止了哽咽,再一转眼,她慢慢抬头看向杨氏,渐渐的,崔子映双眼越来越亮,只见她朝着杨氏猛点了一下头,带着浓浓鼻音说道:&ldo;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