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忠亲王讽道:“大哥这话问得奇怪?我又没有耳报神,怎么知道老爷子因何事召见咱们?难不成大哥竟是知道,这可好,也透露些消息给咱们,免得我们也没个应对,在老爷子跟前说错话就不好了。”义直亲王冷哼了一声,心道你真不知道老爷子召见咱们所为何事不成,真当咱们都是瞎子聋子不成。看这回叫你栽个大跟头,你才知道厉害,褚烺的混事你也敢插手,真不怕赔了夫人又折兵么?依着老爷子的脾气,褚烺不死也要脱层皮,你也甭想得什么体面。
厅内众人俱是心知肚明,彼此使了几个眼色。吴总管刚从林家颁完旨,在圣上面前打了个转便来宣召众人,若说这其中没甚关联,那谁也不信。忠顺亲王倒是幸灾乐祸,二哥这会子这么为难,还少不了他背后推了一把。信义亲王倒是有些烦难,说一千道一万,褚烺此事坏的是皇家的名声,若再添上二哥,皇家岂不是要体面扫地?恒义亲王倒是盼着局面越乱越好,他也好趁乱得利。忠仁亲王素日里与褚烺多有往来,不免为他捏一把冷汗,父皇连宗正兴平王叔公的面子都不给,听说连兴平王叔公都被罚了三年的俸禄,想来此事难以善了。
七皇子素来是万事不管的,跟褚烺也不大相熟,早就打定主意,看上头的兄长如何说,他再附议便是。八皇子倒是在皇后那里听过一耳朵,知道褚烺是他同胞哥哥义忠亲王的心腹,自然烦恼着要如何跟着二哥一起保住褚烺。九皇子年纪更小,但早就在宫廷里练就了一副玲珑心肠,横竖褚烺也算是他的堂兄弟,他不落井下石便是了。外头突然传来太监的拍手声,众人侧耳听了,知是熙成帝驾到了,不敢怠慢,俱都整了整衣冠,垂手肃立以待。只见帘子高高掀起,熙成帝头戴翼善冠,身穿明黄团领窄袖织金团龙纱袍,腰间系着牡丹斗牛羊脂白玉带,脚上蹬着双黑色的皮靴走了进来。
众人呼啦啦地一道行礼,口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信义亲王偷偷打量了熙成帝一眼,心内吃了一惊,嘀咕道父皇神色平淡,眼内藏着点喜色,全不像是刚震怒过的模样。熙成帝端坐在上头的龙椅上,扫了诸子一眼道:“起来罢。朕想着有些时日没有考校你们,功课可别都荒疏了?《太祖圣训》可有每天诵读?”诸皇子齐声答道:“儿臣每日卯初初刻必要诵读《太祖圣训》。”熙成帝道:“既然每日都有诵读《太祖圣训》,想来都应熟记于心倒背如流了。既如此,《圣训》十三章第八则是什么?”众人齐声答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熙成帝面无表情道:“你们记得倒是清楚,既如此,那么今日就议褚烺孝中纳妾一事罢。吴辰光,将褚烺二人罪愆事宣诸众人。”吴辰光捧着熙成帝删改秉笔太监誊过的锦衣卫密折朗读出声。诸位皇子面面相觑,皆打定主意不第一个开口,此事若是处置不当,得罪的可不仅是褚烺一人,宗亲们可都睁大眼睛看着呢,太严苛了,怕失了宗亲的心,太宽和了,只怕逆了父皇的意。
待吴辰光话音一落,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熙成帝扫了众人一眼,点名道:“义直,长幼有序,那就你先说说。”义直亲王提了下外袍下摆,恭敬地出列回话道:“本朝律例,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杖一百。若居父母丧娶妾,减二等。褚烺孝中纳妾,按律应杖六十,但褚烺身为宗室皇亲,当为天下万民表率,又私贿宗正,枉法避责,应当罪加二等,不可轻赦。褚焕出首褚烺罪行,应当嘉奖。”褚烺乃义忠心腹臂膀,他自然不肯轻轻放过。熙成帝面无表情,微一点头道:“义忠,你说。”
义忠亲王暗恨义直亲王落井下石,心内倒是打好了腹稿,义正言辞道:“褚烺虽罪不可赦,但终究是天家骨肉,《圣训》亦有言‘刑不上大夫’,大哥此论未免有失友悌,太无人情。况且褚烺纳妾时已过大祥,将要脱孝,并不是在重孝时纳妾,应从轻论罪。”义直冷哼一声道:“二弟莫要狡辩,《圣训》虽有言‘刑不上大夫’,但不孝乃是重罪,岂可容情。若纵了褚烺,岂不是纵着百姓败坏伦常纲德,那朝廷要如何治善政、理风俗?再说孝期纳妾便是不孝,哪里分什么大祥小祥”义忠亲王无话可答,他不过是凭着心中偏颇为褚烺求情,到底也知道褚烺罪过甚大,只好撇开他说道:“褚焕心无孝悌,首告兄长,律法有言‘亲亲先容隐’又言‘有罪先容隐’,按律应杖五十。”
义直辩驳道:“褚烺首告,乃为保全皇家声誉,有功如何不赏?”义忠张口要反唇相讥,却见熙成帝面上不耐,咳了一声道:“忠顺,你如何看?”忠顺张口便道:“儿臣以为大皇兄所言甚是,褚烺此罪不应轻饶,再者民间以对此事议论纷纷,为正人心纲纪,儿臣以为应夺褚烺王爵以警示天下,杜绝后效。褚烺不堪王德,应择贤能者居之。褚焕心为皇室,确该奖赏。”义忠亲王心内抽了口凉气,这忠顺不声不响,不想手段这样毒辣,竟要夺了褚烺王爵,这忠顺看来不可小觑,必是劲敌无疑。熙成帝状似无意看了忠顺亲王一眼,忠顺此言倒是一语中的,熙成帝心里正做如此盘算。
却听信义亲王接着说道:“诚如三皇兄所言,但恳请父皇念在乐庆王叔一生忠于王事,历经两朝,呕心沥血,殚精竭虑,只有褚烺一支嫡嗣继承王爵的份上,从轻发落。”熙成帝饶有兴致问道:“依你说,应如何发落?”信义亲王道:“按《圣训》言王子犯法虽与庶民同罪,但在量刑责罚上却有差异。若是庶民、士官犯不孝律,应杖六十。但褚烺身为王子,按《圣训》‘刑不上大夫’条,王子乃千金之躯血脉高贵,确实不可加之刑罚,也不可按士官律量刑,不若将其圈禁宗人府一年半,倒也算给了天下万民一个交代。”熙成帝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惯会和稀泥。那褚焕依你看,该如何处治。”
信义亲王听着熙成帝话中似是不悦,心中一紧,小心翼翼道:“褚焕确实不敬兄长,觊觎王袭,行为不端,儿臣以为不应姑息,按褚烺例计,应圈禁宗人府一年。王爵继承应由父皇裁定,若是宗亲们也学着褚焕胡来彼此攀扯,那皇家承嗣岂不要乱了套?”熙成帝心内倒是颇为赞同,面上却不置一词,往下问起恒义亲王。底下诸人既有保褚烺为其求情的,也有无可无不可附和上头兄长的,也有要求按律处治的,众说纷纭,各执一词。熙成帝听了半日也倦了,懒懒道:“罢了,朕听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如今都散了,回去等候朕的旨意!”众人应诺,山呼万岁,恭恭敬敬地行完礼退了出去。
吴辰光看着熙成帝疲倦,忙打手势让小内侍们去御茶房传茶点来。宫内诸人皆知圣上今儿心绪不快,行动较之常日更是麻利,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切都备妥了端了进来。吴辰光瞅着众位皇子告退的功夫,端着剔犀龙纹圆盘走到熙成帝身旁,盘子上头放着一盏青花飞龙茶盅和几碟精致茶点,轻声道:“陛下也倦了,御茶房进了一盏□木樨,陛下好歹进些。”
熙成帝心不在焉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便放在身侧的黄花梨荷叶香几上,怔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吴辰光,去传内阁学士来。”吴辰光匆匆去传旨,内阁离乾清宫不远,一会子功夫,熙成帝惯使的内阁学士周枬就赶来了。待他行完礼后,熙成帝道:“你来得正好,拟旨罢。就说褚烺孝期纳妾,不肖祖宗,败坏人伦,夺王爵贬为庶民,以儆效尤。褚焕心无友悌,着发配凤阳不得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好难写啊啊,话说基情神马的,玉儿才六七岁啊啊,太早了吧!让我过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