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弯弯,嘴角弯弯,微露出的牙齿雪白雪白的,平时淡漠的那张脸不知怎么,竟充满了生动,充满了灵气。面对着这样一张笑脸,他根本板不下脸来,微微叹口气,无奈道,“那拿着吧,回去藏好了。”
木英连连点头,小跑跟上了他。
耿正阳把张志高的尸体抗上驴背,又脱下自身的土布罩衣把他头脸蒙住了。拉过大黑驴,悄悄走进了兰房镇。
得儿,得儿,大黑驴走得一路悠闲,木英和耿正阳小心翼翼绕着小巷,还时不时注意可有血迹滴落。终于到了南昌路和爱国路的交叉口,此处有个集市,虽然不能明着买卖东西,可平时拿着鸡蛋换点盐啊,针线什么的还是有的。
扛下张志高,解了罩衣扔到角落里,又拽过几张硬纸壳把他盖住了。两人松口气,转身要走,木英一顿停住,扯扯正阳。
“怎么了?我们快走吧,被人看到可不好。”他压低声音道。
木英作了个掏裤兜的动作,再指指张志高,那时她可听着吴金胜给他粮票了。
耿正阳机灵,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蹲下身,两边一掏裤兜,真给他掏出几张粮票来,不及细看,拉过大黑驴出了集市。
出了小镇,两人心情松快起来,耿正阳把木英扶上驴背,一大捆书册放到她胸前,让她双手搂住。
一条并行两辆牛车的土道上,一个年轻小伙拉着一头大黑驴,驴背上坐着个年青姑娘,双手好像抱着小娃,白天走在路上,绝对会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儿。此时,两人之间不说温情脉脉,可也有了革命感情。
人虽然不是他杀的,可他帮着弃了,她的秘密中有了他,一瞬间,他就把她列为了自已人,今后两人就要共同守护这个秘密,再不跟第三人说。杀人弃尸,多惊恐的事呀,耿正阳到现在才微微回过味来,可再问自已一遍,在当时怎么做,他肯定还是这样做,帮着弃尸,把要引发的灾难麻烦推出去,再不要落到她头上,这个小女人已经够苦了。
“你要这些东西干嘛,这东西不能见人,虽说现在好点了,可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耿正阳拉着驴绳走在前面,转回头,看看木英,指指被她当宝贝抱在胸前的书册,笑道。
木英心情非常好,简直要在心里开出花来了,上辈子的灾难,今天终于消除了,并且是拉着正阳一道解决了,最美的是正阳都没多问她一句,就相信了她,这是多么好的开头啊!正阳再不会听了别人的传言,侧过身冷冰冰对她了,他一直在对着她笑,那笑多么爽朗啊!要是能唱歌就好了!她肯定唱最欢快的山歌!
护住书册,大笑着摇了摇头,再把书册抱拢一些。正阳,我不识字,可我打算学,每天学上十个生字,那一年下来,肯定能认得很多字了吧,到时一定能在纸上跟你谈话了!正阳,我想跟着你的脚步,不管有多难,我一定跟着,就在你身后,一直在!
走出一段,木英俯身挥了挥手,耿正阳拉停大黑驴,她比着手势让他也上驴背,一路小跑回去,不然要走到天亮去了。
望望天色,耽搁这么久,确实不好再拖拉下去,明儿还要出工呢,耿正阳没有多犹豫,跟着跨上驴背,一甩缰绳,让大黑驴小跑起来。
木英没有多尴尬,上辈子最后两年的日子是跟正阳一起过的,虽然正阳郁闷消沉,她笑上十回,他都不一定理她一回,可确确实实是每天都能见着的。此时跟正阳贴靠着,她只觉得温暖安心。
面对着倚靠在自已怀里的她,耿正阳不淡定了,他身材高大,她娇小玲珑,同坐在驴背上,她整个身子正好镶嵌在他怀里,而她也这样做了,就那么大大方方靠过来,靠上了,安心靠住了。虽然爹说年尾时给他们俩把事办了,可现在还没到年尾呢,并且他俩的事才刚提呢!她就已经把自已当成他的人了吗!全然依赖,一心相信,就那么坚定他俩能走下去,走到白发苍苍!可这样不好吗?他再次低头看一眼依靠着自已的小女人,背脊小小,两个肩胛骨甚至有些咯得他疼,可他觉得自已心里笑了,这样的感觉真不坏!不是不坏,竟还不错!小丫头,虽然不能讲话,可灵动的很,那比手划脚的样子有趣极了,以前怎么没觉得呢!这门亲事好像还不赖啊!
他清了清嗓子,“哎,回去后你帮我把罩衣洗洗,偷偷洗,别让人瞧见了。这大黑驴我牵回家去,洗干净喂饱了再还回去。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掉沟里摔了脚,错过了车,走回来的路上踫上了我。嗯,就这样说吧,太复杂了别人也不信。”
木英抿着嘴笑,怎么上辈子从没发现正阳也会这样唠叨啊!
“你听没听见啊!这书拿就拿了,回家赶紧藏起来,藏到不用的咸菜缸里吧,一般不会有人去看的。”他推了推她,可下手很轻,也没把她从他怀里推开。
两人相互依靠着并乘一驴,沿着小路往八道沟行去,此时一轮弯月在东面天空显现,脸儿弯弯,好似在笑,天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