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这些仆役们欢欢喜喜地走了,青果不解地问:“二少奶奶,他们都走了,万一有事情,咱们怎么办呢?怎么说咱们四个都是女子,行事不太便宜呢!”
刘兰芝含笑反问:“你觉得他们有事会帮着咱们吗?又不是咱们院子里的仆役,养着他们做什么?白费银钱不说,还是摆设呢!与其这样,不如打发了去,都省心!”
青果给问得张口结舌,紫苏笑道:“是呀!我就觉得他们对咱家夫人不怎么忠心,打发走了省事,你放心,你紫苏姐姐比一个男人还能干呢!”
此时孟婆子也上来行礼。刘兰芝点头:“孟大娘,咱们是老熟人了,既然你也懒怠去南方,就一起暂住在这里吧!”孟婆子就是小厮焦平的娘亲,焦平在陈州陪着二爷呢,她孤身一人南下也没意思,看如今能服侍二少奶奶也算是一个机缘。于是忙笑嘻嘻地应了。
紫苏果然神通广大,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雇来了一乘小轿,刘兰芝上了轿,主仆四人跟着老郎中去了钟家庄。
这是江北的一个小村庄,大约有四五十户人家,都是钟姓,刘兰芝的到来他们虽然觉得好奇,但是经过老郎中这么一解说,村民淳朴憨厚,也都同情这个小娘子,因为老郎中说了,那个婆婆太刁钻凉薄,抛下怀孕的儿媳妇,自己去逃难了,所以村民们都唾弃那样的婆婆,更有八卦好事者,看着她一个人带来的两个丫头、一个婆子,说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试探了几回,一个丫头见人就笑,但嘴比铁桶还严,从她那里挖掘不出什么好东西,一个丫头粗粗壮壮,见了人横眉竖目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带着一脸的生人勿进的警惕样子。那个婆子倒是唯唯诺诺的,可是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八卦爱好者也无奈,嘟囔着说:“都是陈州人氏,那个乔家的姨太太就和气多了,如今那边也是有孕在身,倒是富态得很呢!”
刘兰芝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来到了这个村子几日了,天气渐趋炎热,自从有孕后,她等闲不出门,因为怕热嘛!她对这个小院落还比较满意,院子里有一颗杏树,枝头已经结了铜钱大小的青杏了,刘兰芝每日都让紫苏爬到树上给自己摘几个青杏解馋,她就是喜欢那酸溜溜的滋味。她坐在春凳上“咯吱、咯吱”啃青杏,紫苏看着流了一地的口水。刘兰芝不经意抬头,瞧见紫苏如此,不禁把一个青杏递过去:“想吃就吃啊,流口水干嘛?树上多着呢!”
“啊!奴婢不吃,只是奴婢想着它那么酸,二少奶奶您怎么能吃得下呢!奴婢看着嘴里都酸酸的!”她掏出帕子擦擦嘴角。
孟婆子在一旁边洗衣边笑道:“紫苏你懂什么?有了身子的妇人都如此。”她对着刘兰芝笑道:“二少奶奶,那个青杏酸溜溜的固然对你的胃口,不过不可以多吃,要上火的,青果,你可以找一下看看谁家还有糖腌渍的酸梅子,那个酸酸甜甜的,对二少奶奶的脾胃也好。”
青果点头称是,果然还是焦婆子有经验,她们两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得的,在这一方面。
主仆四人正快乐地聊着天,就听到有人敲门,紫苏道:“是不是那个小药童瘦生又来取药了?真麻烦,明明临街就有门,他偏偏每次都不带钥匙,要走我们院子里。”
“喊人家小药童,人家可比你都大!”青果笑着跑去开门,“是不是又忘记带药房的钥匙啊?”她笑嘻嘻地边开门边问,一打开门却愣住了,门口是药童瘦生不假,他身后还领着一对陌生的男女。只见那女子也就罢了,衣饰自然是华贵的,大腹便便,原来也是有身子的,那个男子就比较令人惊艳了,长了一副倾国倾城的脸,眼神似秋水,明明是男子,却让人想到妖娆二字。
“您是?”青果很好奇,不知道瘦生竟然带了这对陌生人来,她看着笑靥如花,其实心下在暗暗戒备。
“哦,青果姐姐,是这样,这是乔爷和他的如夫人,他们也是前一阵子来到钟家庄的,这位如夫人也有孕在身,想吃酸果子,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院子里有一株小杏树了。”瘦生笑着满含歉意,实际上他是不愿意领着这对男女来打扰新房客的,可是这个如夫人肚子大,脾气也变大了,哭着闹着要吃酸果子,他实属无奈,师傅告诉他只能向这个小院子里摘了。
青果眉眼带笑道:“您二位先等着,我去回禀我家少奶奶,她还在院子里纳凉呢!”
那一男一女点头,瘦生却钻进了门缝,“我也瞧瞧你家二少奶奶去,我如今正学着把脉呢!”青果拦他不住,只得轻声骂道;“小东西,也就是我家少奶奶不和你一般见识吧,看着你未留头,把你看做小孩子罢了!要知道二少奶奶可是很看重规矩的。”说罢给他头上凿了一个爆栗。
刘兰芝见到瘦生捂着脑袋跑进来,后面跟着青果,不由笑道:“青果别欺负他,他还是小孩子。”
“还小?不过比我小一两岁罢了,个字长得矮,人就可以装嫩了?”青果忿忿不平笑道,“回禀二少奶奶,外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也看中了咱院子里的青杏,那女有孕了,给不给她?”
“呵呵,这么巧啊!”刘兰芝笑道,“既然如此你就摘些给她,我是吃不完的。这一会儿我觉得牙都要酸倒了!”
“好!”那我单把那个夫人叫进来吧,免得你回避啥的!“青果道。
“也好!”刘兰芝懒懒地斜倚在一张春凳上,上面是青果贴心铺上的芙蓉絪。她也不想老在屋子里憋闷着,似乎这边的男女大妨也不太严,只是她素来小心惯了,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所以,轻易不出门。
青果走到门口道:“这位夫人,您请进,你家的相公就在这儿稍等片刻吧,里面尽是些女眷,不太适宜见男子。”男子点点头,对着那个女子点头道:“红梅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是!真没想到在这个小村庄还有如此讲究男女之大妨的人家!”那个叫做红梅的女子拿着帕子掩着嘴娇笑,青果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妇人,笑起来的模样竟然和自家少奶奶有几分相似。可是这个女子似乎有一股轻佻的模样,青果有些不喜。她伸手想搀扶这个妇人跨过门槛,妇人却躲开了她的手,回头对着那个男子娇笑:“五爷,您来扶妾身一把迈过门槛吧!”后面的男子蹙眉,有了些许的犹豫,他已经看到了人家那个小丫头想扶他,给她躲过去,这个红梅就喜欢在这些小事上撒娇作痴的,他看着那个与故人相仿的笑脸,叹了一口气,算了,希望她能生一个女儿,有五分像红梅就成,那五分他会尽力打扮得女儿肖似某个人,那是他的心结。他于是上前去稳稳地扶住他的如夫人,换来的是她的嫣然一笑。
青果扁扁嘴,没有说什么,侧身相请。
院子里收拾地很清爽,这是红梅对这家人家的评价,顺着院墙栽植的全是一溜的青竹,看着很清雅的样子,其实是原来那个土财主附庸风雅栽植的,刘兰芝只是吩咐紫苏修剪了一番,就显得很齐整了。院子里中央有一颗小杏树,绿绿的茂密的叶子里面,似乎隐藏着星星点点的青杏,令红梅胃口大开。与满院子绿竹青杏相映成趣的是,树下那个慵懒的夫人,身着海棠红的如意云头缠枝西番莲纹衣裙,梳了一个懒懒的堕马髻,头上没有珠翠环绕,只是简单地绾了一支白玉簪子,一双玉色明珠耳坠儿,随着她的嬉笑,左右摆动,甚是明艳动人。
见到青果将人领了进来,她不由慢慢起身含笑打招呼:“你也喜欢这青杏啊!”抬眼看去,四目相对,皆是大吃一惊。
“姑,姑娘?”红梅结结巴巴,不想竟在此地见到了旧主。
“你是红梅?”刘兰芝也觉得意外。
那个把如夫人送进来的男子正转了身迈出了门槛,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子一顿,似是定住了,他似是狐疑地慢慢回头,阳光穿过树叶,照到那个海棠红的女子身上,竟然真的是她!他不由惊喜,收回了那已经跨出去的那只脚,回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越过了大腹便便的如夫人,看着那个魂牵梦绕的人,惊喜道:“阿芝,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乔五爷?”刘兰芝惊奇,人生何处不相逢哪,自从在赵州娘家的后花园一见他之后,焦仲卿喝了一大缸的醋,自此,刘兰芝就把他抛到了脑后,只记得后来哥哥隐隐约约地说,乔五后来带着妻妾去了赵州城外的乡下居住,怎么如今有遇到了呢?她问过翠屏关于原来的刘兰芝和乔五的瓜葛,翠屏起初吞吞吐吐,后来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刘兰芝自小娇生惯养的,其父在世时,很疼爱这个小女儿,所以充作男儿教养,小时候打扮成小童跟着哥哥刘玉树去学塾里读书,恰恰乔五也在那里读书,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再后来,刘兰芝大了些,刘父就不许她男扮女装去学塾了,请了夫子来家里教,可是那个长得比小姑娘还俊俏的乔五特别喜欢来刘家,表面上是来找刘玉树切磋学问,而实际上就是为了见刘家那个伶俐的小妹,就这样少年有了一些朦胧的情愫,可是小他几岁的刘兰芝还在懵懵懂懂之中,只会对着镜子埋怨,怎么那个乔五长得这么美,比女人还美!她心里也是羡慕嫉妒恨,却是唯独没有爱慕的。再后来乔家老太婆来提亲,却是趾高气扬的,因为张太守的幺女看上了乔五,而乔五是喜欢刘兰芝的,乔家老夫人拗不过乔五的央求来刘家提亲,说以平妻的身份求娶刘兰芝,而嫡妻的位子是留给张太守的幺女的。那时候刘父刚刚过世,家道中落,刘母很生气乔家的漠视,断然拒绝。又过了三年,刘玉树举孝廉,做了赵州的父母官,而刘兰芝在盂兰盆节上遇到了焦仲卿,彼此有意,嫁入了焦家。而那时乔五早已娶了张太守的幺女,自家势力自然也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