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鹿鸣,你是前朝太子!】
林淼在宫门外等着,楚溪客被一个小太监带着往里走。
一路走来,周遭的景致越来越熟悉。
那棵树,他曾爬过;那个石墩,他曾坐在上面啃鸡爪;嘉福门高高的门槛让他绊倒过不止一次,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地接受挑战……
这里,是他曾经生活过的东宫。
楚溪客怔怔地站在庭院中,看着东墙下那棵红梅树,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没有那么高大,也不足够粗壮,不再是他如何举起小手都够不到的所在……
可是,那根横生的枝杈还在,不仅在,还超越其他看似规矩的树枝,长成了最为粗壮的一根分枝。
当年,他的母后就是站在这根分枝下,对他的父皇说:“不许剪掉,这世上总该有一根枝条,随心所欲,离经叛道……”
如今,这根枝条没有辜负母后的期待。
楚溪客闭了闭眼,逼退眼底的湿意,再迈步向前,脚下已然叠加了父皇与母后赋予他的力量。
厚重的殿门推开,昏暗的大殿上坐着一个人,楚溪客逆着光看过去,恍惚间以为是钟离东曦。
不,不是钟离东曦,对方身上穿的是龙袍。
楚溪客不是第一次看到今上了,却是头一回离得这么近,看得这么仔细。
怪不得《血色皇权》中屡次强调钟离东曦少年时和今上长得很像,实际上,在楚溪客看来,不仅从前像,如今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只是钟离东曦为了掩人耳目,故意与从前做风格气质相反的装扮,偶尔还会用上易容的小手段。
可是,这些手段瞒得了陌生人,却瞒不住亲近的人。他,阿肆,五公主,甚至姜纾、楚云和、贺兰贵妃,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吗?
今上到底有多忽略这个长子,以至于再三会面,他却认不出来?
楚溪客有点生气了,又很心疼钟离东曦。
“鹿鸣。”
今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唇齿间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我。”
楚溪客挺直脊梁,不想给父皇母后丢人,尤其是在这个满载着他们一家三口记忆的地方。
今上眯了眯眼:“见了朕,为何不跪?”
楚溪客不卑不亢道:“学生最近在太学修习礼仪,先生刚好说道,国朝学子面见君王无需行跪拜大礼,从前倒是有一种‘蹈舞之礼’,如今人们觉得繁琐,便不大用了……陛下若想看,学生给您来一段?”
慢悠悠一段话,既讽刺了今上不懂礼仪,又暗指他上位后礼崩乐坏。楚溪客都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个赞。
他都想好了,如果今上真让他行蹈舞之礼,他就给他来一段某音跳大神版祭祀舞!
意外的是,今上似乎并不打算强求,反倒嗤笑一声:“这伶牙俐齿的劲头,果然跟你母亲很像。”
鹿鸣的母亲?
楚溪客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不对啊,他记得那位大舅母平时都不说话,总是沉着一张脸,小小的楚溪客都不敢靠近他。
很快,他就知道,今上说得根本不是鹿鸣的母亲,而是他的亲生母亲,鹿攸宁。
今上知道了他的身世!
一个老太监从后殿颤颤巍巍走出来,满是褶皱的眼皮缓缓掀开,盯在楚溪客那张泛白的脸上。不等楚溪客做出反应,对方枯瘦如老树根的手就突然抓过来,紧紧钳住他的手腕。
衣袖被撩起,手肘上面三寸处,有一个铜钱大的伤疤,时间已经很久了,疤痕浅淡几乎看不出来,楚溪客自己都没主意。
老太监却目露凶光,粗鲁地扯着楚溪客的胳膊,指给今上看:“就是他!那日摔下梅树的并非鹿家嫡子,而是小太子!”
尖细难听的嗓音在耳边炸响,一段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他三岁那年的一个午后,趁着宫女打盹儿,鹿鸣悄悄把他带出了寝殿。为了让他痛痛快快爬一次树,鹿鸣还和他换了衣裳,这样一来,即便被宫女发现也不会立即被揪回去。
“反正她们向来不在意我。”小小的鹿鸣这样说。
那时候,楚溪客也太小了,听不出这句话里隐含的抱怨和记恨。他反而很开心,觉得鹿家小表哥偶尔也不是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