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
我不知道自己是用一种怎样的目光盯着那个突然出现在殿前的那个女人的。我曾以为她是我这辈子最为痛恨的一个人,我甚至以为她只是个颠媚众生的尤物,是个祸国殃民的妲己,是个只想着要和跟君王缠绵悱恻夜夜笙歌的妖女,可我不知道她会有如此的勇气,在这里里外外都还残留着浓重血腥味的大殿中那么静静的站着,即使苍白的脸上将她害怕的心情暴露无遗,可她依然像一棵迎风而立的小白杨一般站在自己面前,仿佛看不到我眼中的惊讶,也看不到那高台上的人眼中的震惊。
“柔儿。。。。。。”千言万语仿佛被堵在嗓子里般的干涩的声音从那个打小就疼爱自己的哥哥嘴里挤出来,却只令自己的心情更加愉快。看得出自己的哥哥对这个女人很上心,与其说是关心,到不如说是一种爱溺,那么他这回受的伤也会更重更刻骨铭心吧?我不禁心里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他那时怎么对容儿的,那我现在也会加倍的还给他。
几乎没有出声的大臣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想要挤到哥哥那边的阵营中去,仿佛这样会带给自己一些安全感似的。我冷笑,对于这些以前都跟他貌合神离的人,哥哥会放心让他们站在自己身后吗?几乎一瞬间,那些侍卫拔出的刀剑又放在这些有异动的人脖子上,还没有等他们再有动作,那些皇帝身边的亲侍便低低的喝出声来:“都别动!”
看到这一幕我差点笑出来,果然威逼利诱收买过来的人真的是靠不住啊,看到哥哥侍卫在殿中占了上风就赶忙想要投过去,要是这殿中站的全是我的手下的话,说不准他们也会学着狗一样爬过来舔我的脚趾。哼,我不屑的哼出一声,这些人果然不是什么成大事的人,这么鼠首两端的家伙即使到了哥哥那边想必也定不会在再委以重任了。哥哥是什么人,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吃里扒外的小人了。虽然这些人我都看不上眼,不过从国君的角度来看他的臣子竟然都是些靠不住的墙头草打击自然不会小,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赢了他一局,虽然。。。这时我才有时间把目光放到那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女子脸上,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真不知道她刚才怎么会有那么大勇气自己跑到我面前的。
一直在我身边护卫的贴身将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样子是在为我们被围而发愁。过了一会儿他脸上的神色也愈发的凝重,挤过我身边低低的说了一声:“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还是早些离开的好,等下我们护着您先走,由我断后,只要冲到王宫外面就是我们的人马了。。。。。。”
看着那个眼中神色焦急的将领,我差点笑喷了,就连顺手从案几上拿起的茶杯都没放下,虽然看着他忠心的份儿上不便呵斥他,不过我还是想要拿什么东西敲他一下:“你以为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冲过去——就算是能冲过去也能走得了?你不是现在就发晕了吧,要是你计划的这么周密,能让自己的对头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冲过去吗?高卢王的那点花花肠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背地里的暗招有多少你知道?告诉你,现在咱们之所以能安全的站在这里的真正的原因是他还不想跟我撕破脸,不然咱们就是有十条命都给砍了!虽然现在这里看着凶险万分,但实际上因为我是在跟他做交易所以还很安全,可当你走到门外那可就说不准了,外面可是战场,混乱之中杀一个人要比想象中的容易得多。再说了,要是真出了门,他肯定会猜到下一步咱们要强攻王宫逼他退位,那你说,他还会要咱们走出这个大殿的门么?”
看着那个将领冷汗淋淋的样子,我也不忍再吓唬他,在这种时候给他们适当的压抑是很必要的,可要万一吓唬过头反倒让自己人慌了手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刚才那个当官的脑袋就是例证,可他是王上,一个皇帝随便杀一个人根本不算什么,但如果是一个臣子,哪怕他是最受宠的臣子,哪怕是皇帝的弟弟,哪怕他是同样的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一定被那个皇帝当成眼中钉心头刺的。杀人是皇帝的特权,要是自己去做同样的事情的话哥哥不一定会在当时表现出什么,但最后也一定要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这样吃亏的可就是我了。本来就是威逼利诱收过来的人,如果现在再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估计他们也没那么好的心情陪我演完这出戏吧?
看着滚在角落里的那颗武将的脑袋,如果认得不错的话那应该是武威大将军的人,那位将军素来吃软不吃硬,就连先帝在的时候也得给他三分薄面。他本来是个混血儿,浑身肌肉似铁,又有已一身不错的武艺,当时先帝出游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把目光定在了那个瘦骨嶙峋却为了一个馒头把对方几个孩子打的头破血流的小乞儿身上,在走到犹自抱着一块沾有点点霉斑的馒头啃个不停的那个人面前仔仔细细的看过一番之后,他什么也没说只丢下一块银子。原以为那个小孩子会见钱眼开的抓着那块不小的银子不松手,没想到那个孩子竟然会紧紧拉着他的袍子不放手,连脚下的银子看都不看一眼,非要跟在他身后,小乞儿说了,即使做个小小的跟班他也愿意。后来先帝半生戎马,征战沙场的曰子比待在宫里的曰子要多得多,那个原本也只是给他在旁边牵马的小厮也在不知什么时候拿着刀冲了进去,一身伤疤,一身武艺,就是这么练出来的。虽然现在依然随着汉人的习俗称他为武威将军,但现在他已经不再上朝了,只不过此人在朝中还有一大方的势力,不但是自己,就连高卢王的账也不买,一向是我行我素令人头大,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明白,那个武威将军跟高卢王的关系要比我近多了,再怎么说他的儿子也是娶了高卢王的女儿的。我冷笑了一声,一直都找不到机会让那个傻帽将军跟高卢王起内讧,现在看来,也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嘛。
除了这个令人心情大爽的小插曲之外,那就只有一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看着对面那个不施粉黛的女子,丝丝凌乱的从前额垂下的微发,那张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是跑得匆忙而微微发红的脸颊,那急促的似乎令人担心她下一刻是否便会摔倒的喘息,还有,那双氤氲的双眸,唯一与刚才不同的是,她现在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害怕,却多了一分仿佛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的那种决意。她已经下决心要跟我走了吗?难道那个令容儿伤心欲绝的男人就没有把他做过的事情对她提起哪怕一丁点儿吗?我笑了,如果我是他的话,面对这样一个娇弱的似乎受不了任何刺激的女人,大概也不会开口提起过去那些不愿记起的事情吧?不知为何,我竟然会对着个仿佛是一张白纸的人有了丝丝的怜悯。
难道我真的要像哥哥对容儿的那样,把她生生的软禁在一个看不见阳光的地方,然后等待那束鲜花无奈的枯萎,最终零落成泥?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把她像个战利品一样的收藏起来,到了必要的时候给高卢王展示一下,要享受一下那报复他的快意?我大概会这么做吧,或许,我会这么做吧。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心里装着的那个不该受那么多苦的女人。
容儿,我会登上那个至尊之位,然后亲自去接你回来,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容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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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跟他最后一次下棋的时候他脸上的那种不甘,这场赌,最后,还是我赢了。我赢得了众臣对我的唯唯诺诺俯首帖耳,我赢得了那个一直躲在暗处艹纵着一切的武威将军的暗中的承诺,最令他心痛也最令我开心的是,我赢得了那个他最钟爱的女人,那个原本属于他的女人。
自从娶了容儿之后,他便往曰的镇定自若,他大概仍然以为容儿是獒王煞费苦心派到他身边来的刺客,他大概仍然以为容儿仅仅是个刺杀失败不得不委身嫁给他的刺客,他大概仍然以为容儿会在某天他醒来之后拿着一把刀朝着他心口插去。他大概在厌恶容儿的身份,或许如果她仅仅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会如此对她吧。可惜,她偏偏是獒王的女儿,一位聪慧过人的公主。大概他是在担心她太过聪明吧,可是他一直都不知道一件事,那个聪明的公主,一直都是深爱着他的。
我用自己的姓命和他做了一场赌,我赌他现在还不会对我撕破脸,我打赌他现在还不敢和我正面冲突,我赌他现在一定会以大局为重,以国事为重,我赌他会为了那个位子抛弃任何人,哪怕是他最宠爱的那个妃子。
可我错了,我看准了他不会在这种内忧外患的局势下跟我翻脸,我看准了他不会在这种令别人渔翁得利的时候和我再起争执,我看准了他会以高卢为重,但我没想到在那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时,他脸上会露出的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虽然知道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她那么在意。
我还能记起当那个被他称作柔妃的人亲口答应跟我走的时候他脸上的那种震惊,那种痛苦和不能置信,我还能记得在看到那个女人氤氲的双眸中的决意时他仿若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那种惊愕,那种愤怒,那种跟我在朝堂上看到的风度翩翩的哥哥完全不一样的疯狂。我知道他喜欢着这个女人,我知道他一直把她当成王后一样的存在,可我不知道,他竟然会连身下的那把椅子都不要,仅仅是为了这个女人!
数百名手持利刃的侍卫将我团团围着,仿佛只要上位的那个人一声令下就会把我和我的心腹剁成肉泥。门外依然是一片嘈杂,让人根本分不清楚的刀剑的鸣击声,战马的嘶叫声就像是一支含未奏完的乐曲般的持续着,只是已经听的更清楚了。我一时间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迷茫,是就这么冲杀出去,然后召集人马攻陷王宫,还是心平气和的继续等他直到妥协的那一刻。
虽然表面上平静异常,但心里我却差点笑了出来,已经在沙场上历练了那么久的我竟然也会有犹豫不决的一天。我不敢说说自己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至少这对我来说是个非常大的诱惑。
可她的出现却令我不得不停止了脑海中那小小的不着边际的妄想。我的实力还不足以跟整个朝廷相抗衡,在深受大周影响的高卢人中,也有名不正言不顺的说法,如果我就这么登上王位的话,那个武威将军一定会第一个不服我,而且不但是武威将军,大概那些个以忠臣自居的老臣们也一定不会真心实意的替自己办事,万一他们表面归顺暗地里心怀鬼胎与虎谋皮,那自己到时候可真的是骑虎难下。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怀着什么心思来到我面前的,我还不能肯定她真的就是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柔弱女人,我不知道她甘愿来到我身边是不是也是打着跟我虚与委蛇的主意,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是甘愿为那个男人来我身边做一个密探,即使明明知道是冒着生命危险也不肯退缩一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跟容儿一样同样深爱着那个男人。或许她爱的并不是那个男人,我的哥哥,而是整个高卢国至高无上的王上,亦或许她只是愿意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为丈夫生孩子,艹持家务,对那些整曰勾心斗角的朝廷大事不感兴趣,但是不论她心中如何去想,不论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现在,她就那么,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的站在我面前,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微微带着一股铁锈味儿的空气里是我所熟悉的鲜血的味道。自从容儿嫁给他之后我便开始跟这种味道做伴,在高山,在平原,在风中,在雨中,在朝阳殷红的阳光中,在漫天橘色的晚霞后。一开始我甚至讨厌这种味道,这种只有人死的时候才能闻到的味道,可后来的慢慢习惯,我便渐渐喜欢上了它。因为我知道,只有我不断的立下战功,在朝中站稳脚跟,积攒实力足可以跟哥哥一争天下的时候,我才能把她留在身边。即使我知道这是鲜血的味道,即使知道它所代表的意义,但只要可以让我和容儿在一起,我便不在乎。。
可面前这个女人却仿若不觉的站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种带着淡淡的生锈气味的空气,我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却发现她根本不是已经习惯,而是在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在呼吸,虽然她努力想要装作平静的样子,但看她愈发急促的呼气声,还有目光触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时瞬间变得惨白的脸,我想,她大概再也撑不了太久了。
果然在我淡淡微笑的注视下,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像是要说什么似的,却只能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一个字便突然弯下了腰,要不是一个将军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把刀锋偏了偏,她大概早就撞到了刀刃上。
“柔儿!”最高位上的人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那几个凑在他身边护着他的老臣再也拉不住他,被那个从未像今天如此狼狈过的人推开,正要冲过来却被几个殿前侍卫死死抱住。我看着哥哥那张狰狞的扭曲了的脸,慢条斯理的走到那个一脸痛苦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的女人面前,笑了笑,“你真的愿意跟我走?”
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目光中却没有一丝闪烁的盯着我的眼,仿佛再没有什么可以让她屈服的那般倔强。我扬了扬嘴角,难道这个女人有这么硬的骨头,看来以后有好戏看了。
“柔儿。。。。。。”上面那个被侍卫护在身后的人哽咽着叫了一声,几乎同时,巨大的破门声将院内的厮杀声完全盖了过去,不断拥入的手持长矛的士兵默默无声的将那些制服鲜亮的侍卫压到一边,后面的弓箭手则不声不响的将明晃晃的箭头搭上了弦。几乎不用看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高卢王已经无力回天了。
我心中冷笑,原来让那个人屈服就是这么简单,原来让那个人屈服竟然这么简单!
“你会放过他的,对吧?”一个人的影子突然挡在我面前,就好像妄图挡住车轮的螳螂一般微小,不,她连一只螳螂都不如,就连螳螂也会捕获自己的猎物,可她,大概从未因为自己去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地位卑微微不足道的人。那一刻,看着她那双氤氲的眸中倒映出的那张冷酷无情的脸,我竟然犹豫了,难道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打着保护一个弱小女子的旗号去伤害另一个同样柔弱,同样令人怜悯的女人吗?
那我,还跟哥哥有什么区别?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柔妃的脸一眼,我无声的挥了挥手,脸色冷峻的士兵齐齐后退半步,再不看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难看至极的脸色,我微笑着跪倒在地,“谢王上赏。”(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