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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页(第1页)

至于该透露的,不该透露的,左右柳昀分寸有度,他不担心。朱昱深手里捏着几封信函,这是自六月起,兵部亲自送到他手上的急报。急报上称,西北军情紧急,自今年五月起,赤力连番突袭,战况十分胶着。彼时阙无看了军报,曾问朱昱深:“可要召集兵部与都督府诸位大人,增派将军出征西北?”朱昱深思虑许久,只回三个字:“等等看。”尔后一力将所有的急报压了下去,月余过去,西北的军情,连内阁都无人知晓。直到今日一早,最新一封急函上说,六月末,西北军如有神助,似是算准了赤力的突袭时间与路线,先发制人,一击制胜。这是谁的手笔,朱昱深心里再清楚不过。“阙无,明日你启程去西北。”阙无一愣,时已入秋,西北气候苦寒酷烈,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陛下,皇后娘娘小年夜会回京探望两位小殿下,末将若明日启程赶赴西北,年关节前恐怕回不来,无法带二位小殿下去沈府见皇后娘娘了。”朱昱深默了片刻,道:“朕会另指人带瑄儿与瑾儿去沈府。”阙无拱手称是,又问:“陛下可是有事要嘱咐晋安陛下。”朱昱深的目光安静地落在手里的军报:“朕要你告诉十三,他能自明华宫大火中脱身的真正原因,看他怎么选。”“若选得对。”朱昱深一叹,“日后,便全了他此生的心愿。”阙无问:“若是不对呢?”“你便将朕的‘世上英’带去,待诸事定,当反贼杀了罢。”二六零章西北苦寒,刚入冬,鸭子坡一带除了沙山便是皑皑白雪。这日风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几个探路的将士顶着风回到坡口,对守在那里的大汉道:“郝叔,西侧口的岔路已仔细查过了,没见着赤力逃兵的身影。”这名唤作“郝叔”的大汉长一副虬髯白眉,明明已近花甲之年,却高大精壮,精神矍铄。他点了点人数,见几波分出去探路的将士都回来了,道:“走,回去通报南总旗。”南总旗名唤南亭,四月末到西北后,被征西大将军左谦钦点为他们这一旗的统领。旗中原有几个老兵不服气,找南亭比斗过,哪知道几个人一起上,不出七招,便被南亭打得告饶。六月末,赤力蛮子突袭,也不知是赶巧还是怎么,竟被南亭随口算准了时间,自此以后,他们这一旗再无人敢对南亭不服了。一行人回到鸭子坡背山,等在那里总旗大人身罩墨绒大氅,不知是否因为天太冷,英挺的眉目透出一丝风霜凛冽,明明已近而立之年,一双眼却不似他们这些人一般浑浊,黑是黑,白是白,往细了看,眸子亮得能映出山川日月,简直英俊得出奇。郝叔真是一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物,走近了,连语气都不由恭敬三分:“总旗大人,探路的将士都回来了,没发现赤力逃兵的身影。”朱南羡正在看鸭子坡的地图,听了郝叔的话,将地图卷好收起,自马上翻身而下,一个健步登上一旁的土坡顶,往远处望去。今早明明有探子来报,说在鸭子坡看到赤力逃兵的身影,怎么这才半日,就不见了?再往深处走是冰川峡谷,按理说已经没路了。前方山道分成几条岔路,两侧除了沙,就是雪,有一条路极狭极长,两边雪尤其厚。朱南羡盯着这条路,忽然心神一动,吩咐:“将獒犬牵过来。”两只獒犬皮毛厚实雪白,身形硕大,立起来足有人高。朱南羡将它们引到那条狭路口,让它们凑近嗅了嗅一片带血的衣衫,俯身揉了揉它们的头,温声道:“去吧。”白獒在前头边探边走,朱南羡领着兵,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走了小半刻,两只獒犬忽然徘徊起来,似是打不着方向,发出低低的吠鸣声。郝叔问:“南总旗,它们是不是闻不到赤力蛮子的血味儿了?”朱南羡往四下看去,这里地势凹陷,两侧的雪堆足有几人高,奇怪鸭子坡其余地方都是一半雪一半沙,这里的沙都被雪埋了。“正相反。”朱南羡道,“这里血味最重。”血味最重?可四下一个赤力兵都瞧不见啊。一众人虽不解,但听了他这句话,均屏息凝神。“拿火矢来。”西北冬日作战用的火矢,布里裹着的油都是特制的,遇雪不灭。朱南羡拉弓如满月,寂静的山道上,只听“嗖”的一声破风之音,射出去的火矢如长虹贯日,“噗”一声扎入雪堆的同时,只见两侧山道的雪纷纷掀落,一个又一个藏于雪中的赤力逃兵自雪中站起,双目通红,做最后拼死一搏。“杀——”鸭子坡埋伏的赤力逃兵虽不少,但他们被连日追赶自此,已是强弩之末,不出半日,便被朱南羡所率领的追兵全部歼灭。入冬后,大随与赤力的头一场战事大获全胜,到了夜里,军营里燃起篝火,宰了牛羊,开了几十坛烈酒,慰劳有功将士。朱南羡一行人等围火而坐,有忍不住嘴馋的,已对着篝火上“滋滋”出油的羊腿流起口水来。身旁有个人称“小山子”的将士,揩了一把口水,问:“南总旗,您说,咱们这场仗打赢了,赤力能消停个一两年么?”朱南羡见烤的羊腿已熟了,取下腰间匕首,颇为熟稔地切成数份,唤了人来分,又自取了两块,一块递给小山子:“难说,眼下是冬天,再怎么交战都是试探,今天也不算赢,只能说是打退,今冬他们该是不敢扰事了,等开春,大约要整军重来。”小山子听了这话,重重叹一声,连握在手里,方才还令他垂涎三尺的羊腿肉都似没了滋味。郝叔看他这幅样子,取笑道:“怎么着,小山子想家里的媳妇儿了?”此言出,一旁几个将士都跟着笑起来。小山子才十九岁,成亲不到半年就来了西北,听了这话,耳根子红得要滴血,嚷嚷着辩解:“想媳妇儿咋了?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儿,谁还能不想么?不信你们问问南总旗,问问他想不想自家媳妇儿!”一群人听他这么一说,目光不约而同朝朱南羡看来。朱南羡还在分羊腿肉,手里动作一顿,他看小山子一眼,篝火在眸中绽开一朵星花,点了一下头:“想。”另一名将士又取笑道:“你想你的媳妇儿,把南总旗扯进来干啥,我看你啊,小小年纪的——是想脱了裤子抱着媳妇儿睡觉!”小山子一张脸霎时红得跟血烧似的:“你、你,南总旗您给评评理,他说这话,臊不臊得慌!”那将士理所应当:“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有啥好臊的!”朱南羡没忍住,跟着一群人一起哈哈大笑。他们这里说着话,那头有一个参将模样的走过来,众人一看,竟是常跟在左将军身旁的李参将,忙要起身行礼,李参将抬手压了压,意示免礼了,然后对朱南羡道:“南亭,左将军叫你过去一趟。”朱南羡将割羊肉的匕首往小山子手里一塞,拍了拍他的肩,起身随李参将往军帐而去。得到帐内,原本有些无状的李参将步去左谦与茅作峰身后,与他二人一起毕恭毕敬地对朱南羡行了个礼——方才在将士面前,为不曝露晋安陛下的身份,他不敢对他做出恭谨姿态。朱南羡脱下绒衣大氅搁去一旁,露出里头一身天青色曳撒:“怎么,有要事?”军帐是连帐,一道帘子隔出里外两间。左谦看了那帘子一眼:“京里来了人,说要求见陛下。”话音落,帘子便被被人掀开,阙无走出来,对着朱南羡行了个礼:“晋安陛下。”他腰间别了一把刀,背上似还另带了一把兵器,被黑布裹着,瞧不清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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