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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第1页)

花月去外面打了水放在灶上热了,端到花城跟前才问:“哥,你和我说实话,在福满村你打听到什么了?”

花城手伸到自己领口上刚解了一颗扣子停下手,笑着说:“什么也没有,我要脱衣裳,你出去。”

花月搬着小木凳坐在他对面,一本正经地问:“今儿你必须得把这事和我说清楚,不然你去哪儿我跟去哪儿,你脱呗,有什么可看的。”

花城被她气得红了脸,他还以为她真的变懂事了,谁知耍起无赖照样是以前的德行。再是亲兄妹也有那句男女有别隔着,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哪知他还没开口,又听花月不咸不淡地开口:“村里打铁铺子里的人不都光着膀子?也没见人家像你这么扭扭捏捏。”

花城沉声训斥:“这话可别给别人听到了,到时候你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今天他在镇上扛了大半天的粮食,从粮铺到码头不算远也不算近的距离,他们几个人从铺子里扛上车又换地装到大船舱里,幸亏给的钱不少,不然可真是亏得很。抵挡不住压迫而来的疲惫,又想着这事妹妹早晚要知道的,沉吟一阵说:“这话倒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做不做得准我也不好说,本打算等我揪住点正儿八经地东西再说,你催着问,我就告诉你,你可别多嘴告诉娘。”

花月两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颇为认真地说:“大哥放心,我懂分寸。”

花城叹了口气,开口道:“以前倒也不是没见过那不孝顺的,只是刘家人光听着就让人胆寒,刘洪涛的奶奶……”他往外面看了看生怕娘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闯进来,到时候自己又拿不出实证来,娘少不了要收拾他一通。

不知为何,大哥这一顿让花月的心提起来,神经紧绷,软软地问:“老人家怎么了?刘洪涛今儿还和我说他奶奶担心他的亲事,想快些定日子成亲呢。”

花城呸了一声,喘着粗气说:“他奶奶该是从地里跳出来收拾这帮狼心狗肺的才是,亏得他能说得出口,他奶奶是被他们三口子克扣吃的,活活给饿死的!”

她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喃喃地说:“不能吧,再穷也不能做这么缺德的事啊,哥,你是不是听岔了啊?”古人最重孝道,若是真有此事,官府必定是要过问的,哪能让他们这般云淡风轻地就完事了?只是她听着觉得瘆得慌,多大的愁怨要把老人家逼到那个份上?

花城撸起袖子往有力的古铜色胳膊上撩水,抹了胰子一边洗一边说:“刚开始我也不信,而且这种事谁能知晓得这么清楚?没人闲得没事做光盯着人家屋里的事,各家各户挨的这么近,只要吼一嗓子谁家听不到声音?可就奇在刘家并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花月所听过最不可思议的事,她想不通一位老人在饥饿难忍的境况下为什么不曾动用求生本能?还有刘洪涛,在她的眼里他是个淳朴内敛的人,一点都不像有那般险恶心肠的人,她大抵是一个很容易被影响的人,便是再和善,听到这般残忍的事与他有关都让她心中一颤。

花城那两天去福满村也不敢离得刘家太近,他才进村就有人认出他来,笑着说:“这不是洪涛的大舅哥吗?来我们村子做事?”

豆腐大的村子估摸着自己几斤几两都给人摸清了,他来来回回转得人们都生疑了还没找出其中不妥之处,要说问题不是没有,最多就是婆媳不和睦,这搁哪家不是正常不过的事?就连自家娘都曾和奶奶闹过几次白脸,莫不是这陆良信口胡诌专门坏事吧?他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正打算回去,正好遇上嘴里衔着草赶羊回来的大正,打满补丁的衣衫懒懒地挂在身上,头一眼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花城以前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为人甚是仗义,停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

大正说话都不正经,话里话外都带着调侃:“城子,你怎么不同意把你妹妹嫁给陆良?我这德行的都算得上是你的兄弟,陆良怎么就不成了?”

花城顿时变了脸,不痛快地说:“你诚心给我添堵?懒得和你说话,你和他好是你的事,别把我妹妹拉进去,我跟你没门。”

大正将嘴里的草根给吐了,嬉笑这说:“成,我不给你添堵,不过城子做人可得讲良心呐,当初你在镇上惹了事,你以为光靠我这个不算东西的能帮得了你?不然你现在躺在炕上和那半死不活的姚大山是一个德行。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兄弟我就不说别的了,你这两天在我们村里什么也没听到吧?”

花城看他一脸料定的表情,轻咳一声:“难不成你知道?”

大正一脸得意,一本正经地说:“我自然知道,福满村什么事我不知道?不管它藏得多深,我都能掘地三尺挖出来,村里人不愿意惹事,我孤身一人怕它个鸟。不想你妹子日子过得不如人,最好离刘家远着些,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大正正满意花城的一脸不解,嘿嘿一笑:“连自己老娘死活都不管的人能是什么好人?”说着神秘兮兮地走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老婆子是活活被饿死的,前半年还见她拄着拐杖在外面晒太阳,突然就看不见人了,刘大志她婆娘说是得了病不能走动了,哪有那么快?说不能动就不能动了。还不是记恨当初刘婆子拦着刘大志不让娶她?同陆时的婆娘一个德行。”

花城依旧不信:“怎么可能,就是再过分也不能做这种天打雷劈的事,大正,你可别诓我,你跟陆良好那是你的事。”

大正挥着鞭子赶着羊群走,不以为然道:“这么个破事也值当陆哥使手段?随你信不信,要是想明白二十九那天来白莽山,我请你尝好东西,我往那里藏了两坛好酒,到时候喝个痛快。”

花城虽看不上他们手里那些来路不正的东西,可为着妹妹的一辈子他总得上点心。这才月中,还有阵日子。

花月攒着眉头问:“哥你真要去啊?村里人嘴碎,要是看到了指不定要说什么话。”

花城摇摇头,一颗一颗缓慢地解扣子,到了锁骨位置才开口:“你别管那么多,那天穿得简便些,去镇上玩痛快了再说这些糟心事。”他唯一没告诉花月的是他去找过陆良,有些事情该是由他亲口和陆良说的,这是他做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度量,是是非非不能因为某一件事而一概而论。

花月心里却像是被压了个秤砣这般重,想不明白又觉得残忍,暗道人怎么这么丧尽天良,不说别的,单说刘洪涛是识文断字知晓大道理之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今天他说起自己奶奶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看着也是尊重老人家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到去镇上的那天,她都是一头雾水。

花城起的很早,窸窸窣窣的声响将花月吵醒,她赶忙起身穿戴好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一片白,夜的踪迹尚在,她出去问:“哥,怎么这么早?”

花城笑得欢畅:“自然是被娘给发现,我们快些走,回来便是娘要骂有哥顶着,玩痛快了就不算亏。”

两人到了村口,三伯正蹲在树底下和外出的男人们聊天,远远见花城过来打了个招呼又忙着说话了。花城拉着妹子站在一边等人,一抬头便看到二妮急急地跑过来,昨天的狼狈已然不见,嫩脸绯红,气息微喘,眼睛里流动着含羞带怯的光。

花城看了眼眼睛看向别处的妹妹,嘴角勾起的微微笑意,看得出这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花月没想到她心里的那根藤蔓会在这一天突破心防,在无意中将她推向一个尴尬又陌生的境地,却有一股亮光钻进来让她的心豁然敞亮,自此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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