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头以为小孩子的离别不会耗费太多时间,他早已吩咐好马姓车夫收拾停当,只等云帆回来就出发。早一ri到达宁城,有早一ri的好处。从云帆出门到其回来,老头子差点眯上眼打瞌睡了,时间不短呀。钟老头苦笑着,他还是错估了少年的承受力。身体湿透了的云帆进来时,老头子立刻叫他换去衣服,且叫客栈准备好姜汤,要帮云帆冲一冲入体的水气。这也是预防风寒的土方法,虽然,老头子催动自己的气力也能快速的轻易的办得到。
犹豫一下,喝过姜汤后,云帆感到有些头晕,他以为是睡眠不足的缘故。休息了一阵,便上了马车。今ri要到达铜山,这一程路有些难走,是车夫所说的,加上下了点雨,于路面有影响,所以车行不快。马车上云帆昏昏地睡了过去,马车颠簸似乎不能将他从梦里摇醒,他好像又回到了摇篮时代,受了些风雨,避进这个港口,要一觉到天黑,天黑醒来是铜山。
铜山在前几个朝代颇负盛名,因其富裕的铜矿,有几百年的官方铸钱历史,到前一个朝代已将之挖空,空余虚名,她过往辉煌,如今败落,因其早就不存铜矿,没有利用价值。所以连带着附近的河口、宁城发展水平一般,没能沾上铜山之光,自然,铜山自己就是一个空架子,或者连空架子都不如。因利益而来,也因利益而去,挖空了的铜山,不是落水凤凰,似乎没有冲天而飞之ri了。
云帆半路醒过来,发现车子走在车上,便知道未到铜山。赵子芋的离去确带给他离别的伤感,这也不是做作,是真实情感。或者有以为才认识两天时间的两个年轻人,可能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更不用说是深厚情谊了,按照一般的情况,事实应该是这样的。不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能只用相识时间的长短来下个定论,一见如故不假,相见恨晚也真,有些人相识一辈子感情还是一般,有些人只认识一两天,却有了深厚友情,这难道能用常理来解释吗?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的就是奇妙的人际遭遇。
外面下着小雨,云帆拉开窗帘,知道车子走了一段路程,河口早就被落在身后,伸出头去也很难回望到了。此时似乎鼻腔还能闻到杨柳枝的味道,这应该是错觉,云帆心里想道,没想到睡了一觉醒过来,河口码头上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他想了一想,明白时间过得不快,有这样的情绪在怀,在年轻人的身上,好像又合情理。过家家般的勾手指代表着一个承诺,这是不假的;从柳树上折取一根柳枝下来送给子芋兄弟,这也是真实发生的。一路昏昏,可能空间上离河口远了,时间上却未让人感觉过去很久的样子,确实,现在还未到中午,只不过是一场小雨淹没了后方,遮住了前方,人在途中,真感觉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似的。分秒针或者沙漏,是故我的往前,不因云帆一人希望时间过得飞快而剥夺了其他大多数人的同等光yin,所以轮子往前滚动,难以越过分秒独自飞奔。
“小子,这么快就醒啦?”坐在对面的钟老头笑着问道。
“老头,我们离开河口,走了多长时间?”云帆困惑,雨天不比晴天,晴天毕竟有一只太阳顶在头上,看它的位置就可以大约知道处于那个时辰。雨天连天se都受了影响,在经验不足的云帆看来,他很难确定此时为那一个时辰点。
“你肚子饿了吗?”老头子问道,接着来了一句“还没到中午。”云帆想想也觉得应该如此,正常的作息习惯之下,肚子的饥饿会准时的响起,可算是一个较准确的生物钟,以此来判断时辰也是说得过去的。他在上车之前吞下了一碗姜汤,是为了驱除体内的寒气,以防风寒入体。此时他感到嘴巴残留那一种怪味,连忙倒了杯水,要压一压、洗一洗姜的味道。
“不知道子芋兄弟他们到了哪里呢?”云帆低语一声,然后转换题目,道:“老头,咱们离宁城还有多远?这一条路比起三潭那边好走许多,应该快一点吧。”
老头子也听到了云帆前半句的自言自语,却没有去回答,等到这小子问出后半句话来,他笑着道:“不远啦,今晚在铜山住一宿,明ri午后就可以到达宁城。”
“照这样的速度走下去,我们今晚能抵达铜山吗?”马车走得不快,因天气原因,也因路况的原因,马车夫不敢像刚刚出章州时那样疯了一般赶路,他采取稳妥的办法。所以云帆有此疑惑,他不知道该希望马车快一些,还是慢一点好。一路过来,天堂给予他的印象很深,河口亦然,不过前者是快乐的,后者因了离别,因了伤感,暂时不愿再去回想之。至于铜山,他不知道铜山在历史上的名气,自然没有什么期待之感。赶路系于马车夫,他的将到宁城,将回到宁城陪着老头子上山去的兴奋之感,似乎不见了,离别之伤感伸出其爪牙来,在刚才的梦中,在喝过一杯水后,挥舞着,不愿离去。
“这个问题嘛,可能车夫能回答你。”老头子自清楚得很,河口与铜山几十里路的距离,一天的时间,加上休息歇脚,肯定是可以达到的。尽管有雨,雨却不大,影响也不大。老头子的一碗姜汤将云帆体内不多的寒气排出来,却不能将他的离别之惆怅一起排出,惆怅系之于心间,对于这种事情,旁人是难以给予帮助的,只能靠自己。幸好云帆只是有些不舍,有些惆怅,而未到相思这种程度。这时候看来,云帆表现出一些与其年龄不大相称的成熟,姑且称之为成熟罢,所以老头子就把再灌他一碗姜汤的念头放弃掉,先冷眼旁观罢。
在这种不算恶劣的天气里赶路,拉车的马匹想要发发脾气,无奈经验丰富的马车夫显然有所准备的,鞭子侍候过后,也给些食料,这是马儿最喜欢吃,不能凭着一时的脾气视而不见装清高的,它肚子会饿,它不知道节cao为何物,只凭着一种本能行事。所谓发发脾气也是如此。马车夫一脸笑意,午前休息时跳下车来活动一下双腿,再检查一番车子的零部件。马匹的xing情他知之五六分,是很足够让他在章州、天堂、河口乃至于铜山宁城这一段路驯熟的驾驭车子平安送抵客人到目的地的。出来了几天,他会想家,想他的家中的儿女,屈指算算,铜山不远,宁城也不远,这样看来归家之路也近了,这一趟回去需要休息一阵,毕竟钱财是赚不完的,糊口养家,不就是为了他的家人生活得好一点吗?
此趟行程,他的雇主非常友好,容易说话,这更叫他轻松愉快了。所以冒着小雨赶路,他不觉麻烦,也安然处之。马儿需要鞭子和草料,这是行内共识,他持之以恒。
下午的马车上沉默一阵,再来一段对话,在断断续续中,在小雨的淅淅沥沥之下,车上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赶车人怀着积极的敬业jing神,终于在天黑了没多久以后抵达铜山。铜山是破败了,这是与前几个朝代的繁华相比,落差很大。从夜晚里燃着的灯火来看,她的生气也足,原住民不少,所以寻找到客栈这种落脚地,云帆他们并没有费花多少时间。
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金属味道,云帆将之称作金属,是因为它与铁的味道不同,而近于大越朝的铜钱的味道。这是铜臭味吗?云帆感到奇怪,不明白看上去不大起眼的铜山,为何会散发出这股怪味。
“老头,你有没有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吗?”老头子反问,他翕动鼻子,淘取几口空气以后,方同意道:“好像是呀,诶呀,是这样的,我都差点忘记,铜山嘛。”老头子沉吟着,“很久以前是个铸钱之地,所以你能嗅到铜臭味,也是正常的。”说完这句话,他就不愿继续讲下去了,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或者故事太长,现在没时间跟云帆啰嗦。
看着钟老头首先进了店门,云帆只好跟在后面。铜臭味虽淡,却叫云帆感到有些不适应,这不是花香,金属的味道太刚烈,让它窜进鼻子,人浑身别扭和不舒服。某某朝的通宝,只适合捏在手里数数,而不适合凑近鼻子闻一闻。